第102章 第 102 章

    “畫展?”

    面對蘇紀的疑問,顧嶼安沉默片刻後,才說:“我曾經答應過蘇綏的,未來功成名就,理想實現,一定要邀請他來我的畫展。”

    只是那個時候的顧嶼安還籍籍無名,不過是一個來到異國他鄉求學的普通學生,丟在那個人才濟濟的圈子裡,連看見都不曾被別人看見過。

    “是蘇綏一直陪著我,無論再難,他都堅定的留在我身邊,陪我一起實現那些夢想。”

    兩個剛剛成年的少年背井離鄉出來打拼,那段日子究竟有多艱難晦澀、無法啟齒,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

    而蘇綏比起顧嶼安,要更加辛苦:顧嶼安只需要全心全意的追逐自己的夢想就可以,蘇綏還要追逐著他。

    就像是海浪追逐著潮汐,鯨魚追逐著海浪。

    現在的顧嶼安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鬱郁不得志的窮留學生,而是鼎鼎有名的大畫家。他終於實現了自己的理想,也終於有時間,回過頭來看一眼當年那個陪在自己身邊的人,回過頭來看一眼那個人的願望。

    可就算是鯨魚,也不會永遠追逐著海浪。

    顧嶼安比誰都明白,就算蘇紀想要補償他和蘇綏,可過了這麼多年,人心是會變的,從前的感情也會隨著時間的消逝而逐漸消散於無形,他沒有任何能夠破鏡重圓的把握。

    但至少,顧嶼安希望無論如何,他都能實現蘇綏曾經的那個願望,補償年少時的遺憾。

    顧嶼安看向那些畫,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懷念與愛意:“蘇綏從來都沒有對我提過什麼要求,我也沒能為他做過什麼。為他辦一次畫展,是我現在唯一能夠為他做的了。”

    蘇紀也跟隨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在所有畫的最角落裡,他發現了一幅被藏起來的畫。

    蘇紀走到那幅畫的旁邊,正想掀開畫布一探究竟,卻被顧嶼安喝住了:“別動那幅畫!”

    “為什麼?!”蘇紀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顧嶼安的神色有些緊張,從沙發上幾步衝了過來,護在那幅畫的前面。

    “這幅畫……你不能看。”

    蘇紀稍微有些不滿:“一幅畫而已,有什麼不能看的?”

    這麼激動?

    他下意識的就察覺到這幅畫對顧嶼安來說一定不簡單。

    果然,顧嶼安轉過身,竟有些痴迷的看著被白布遮住的畫作,伸出手如同撫摸愛人一般,撫摸著一無所有的畫面。

    “這是我畫過的,最好的一幅畫……”

    任何一個藝術家,在他的創作生涯裡,可以創造出無數優秀的、被推上頂端的作品,但終其一生的巔峰之作,只可能有一個,那是凝聚了所有的心血、投入了所有的感情的作品。

    於顧嶼安而言,這幅蘇綏的肖像就是他此生最得意、最完美的作品。

    “曾經有富豪想花五千萬的天價買下這幅畫,可我仍舊拒絕了他,並且說過,這幅畫永遠都不會參與任何拍賣或者出售。”

    顧嶼安沉醉的撫摸著凹凸不平的雕花畫框,像是在對著愛人傾訴衷腸般喃喃低語道:“他是隻屬於我一個人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帶走他。”

    顧嶼安越是表現得神神叨叨,蘇紀對這幅畫的來歷和真容就越是好奇,忍不住問:“你不給我看也可以,但不至於描述一下都不行吧?”

    聞言,顧嶼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淡黑色的瞳孔染上了些憂鬱。

    他似乎是透過那層遮擋用的白布看到了什麼,就連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奇怪。

    對於蘇紀的這個問題,顧嶼安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另外問了一個問題:“這裡的畫,只有幾幅是回國之後畫的;其餘都是我還在國外時,憑藉著記憶畫的。你看過

    之後,沒有發現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不一樣的地方?”蘇紀皺起了眉頭。

    “不一樣的地方……”

    他一邊不由自主地重複著顧嶼安的問題,一邊又異常仔細地看了一遍這三十幾幅畫,經過認真的觀察後,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

    “是神態!”

    蘇紀指了指看劇本的蘇綏:“現在的神態很輕鬆,總是笑著,讓人覺得很舒服。”

    說著,又指了指三年前的蘇綏:“以前……”

    他頓了頓,害怕自己說錯了,語氣裡帶著些不確定的試探:“以前的神態……好像總是帶著一點陰鬱,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

    是一種……蘇紀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算是準確,但差不多類等於長途跋涉過很多天後,想要睡覺卻又睡不著的疲倦。

    是從身體到靈魂的,可以從眼睛裡看出來的疲倦。

    就好像,蘇綏已經很累了,很想要休息。

    顧嶼安點了點頭,認證了蘇紀的說法:“你說的沒錯,蘇綏在國外的時候……精神狀態並不是很好。”

    蘇紀沒有說話,但光是訝異的表情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蘇綏在十四歲的那年就被寧清帶走,從那之後,直到在國外重逢,這中間快十年的空白期,蘇紀都沒有再見到過他。所以他也不知道後來蘇綏身上都發生過什麼,甚至連他到底是被唐慢書收養,還是跟著寧清出國了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蘇綏和顧嶼安談起了戀愛。

    驚訝過後,蘇紀穩了穩心神,追問道:“精神狀態不是很好?那到底是哪種不好?”

    一談及過去的事兒,顧嶼安的表情明顯變得痛苦了幾分。他實在不願意回想過往的點滴,卻又不得不直面過往。

    只要是一想到曾經,顧嶼安的心臟便一陣抽疼,緩了好一陣才勉強能夠開口。

    他說:“蘇綏他那個時候……整夜整夜的都睡不著覺。”

    “他說自己頭很疼,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疼;呼吸也呼吸不上來,總是會覺得缺氧。”

    “可是那個時候……”

    可是那個時候,顧嶼安並沒有將蘇綏的求救當做一回事。

    蘇綏看起來很好,面色紅潤,眼睛有神,沒有一點生病的樣子,甚至就連失眠會有的黑眼圈都沒有,仍舊光彩照人。

    即便在描述自己有多難受的時候,也都是微笑著描述的。語氣也不疾不徐,平淡的不像是在描述自己得了什麼病,而是像在唸一首優美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