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自從和林望景最後一次吵完架,離開舒月公館後,蘇綏已經快三四個月沒有聽到過這個地址了。

    別說林望景會失神,就連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現在再回過頭審視他們這段感情,從頭到尾滿打滿算的三年,最後被三場架給吵散了。

    蘇綏和普通人談戀愛的時候不一樣,他再受委屈、再被欺負,從來都不會賭氣般的說什麼分手這樣的話。不到最後關頭,都可以既往不咎,仍舊保持著最好的狀態面對林望景。

    他的離開,從來都是毫無徵兆、沒有任何鋪墊的,熱衷於把人調教的離不開自己後再離開,就像是馴養一條狗那樣馴養一個人。

    林望景怎麼可能反應的過來,他曾經說過的話確實沒錯,蘇綏根本不給他改正的機會,甚至連錯在哪兒都不說。一旦離開,就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

    不得不說,蘇綏的手段是真的很高級,他好像永遠都有那個本事,將一個不愛他的、甚至是恨他的人馴養到非他不可。

    林望景之所以會那麼篤定蘇綏愛他,是因為蘇綏在對一個人好的時候,真的好到可以將全世界都捧來送給對方。

    他好像天生就懂得怎麼去愛一個人,怎麼去付出自己的愛。

    如果讓林望景選一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報出蘇綏的名字。曾經的林望景可以無比確定,這個世界上要是有一個人會為自己擋子彈,那個人只會是蘇綏。

    可是現在,他看著他冷靜的、平淡的眼神,心中一陣鈍痛。

    林望景不明白,怎麼想都想不明白,當初那個愛他愛到世人皆知的蘇綏,現在為什麼可以說不愛就不愛了。

    可他不敢問――

    唐慢書賭對了。

    曾經那個意氣風發、年少輕狂的銳華總裁,如今已經淪落到,沒有勇氣去得到一個答案了。

    蘇綏把林望景變成了一個和從前的他完全不同的人,把他變成了一個困於後悔和愛情的懦夫。

    就像周路陽所想的那樣,只要不把那個問題問出口,他就可以永遠欺騙自己,將事實偽裝成自己想要的那一個結局。

    林望景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和蘇綏之間會落到個相對無言的下場。

    他們互相看著,卻誰都沒有先說話。換做以前,蘇綏一定會先打破沉默,用帶著笑意、溫潤的眼神看著自己,溫溫柔柔的喊一句,“先生”。

    “林望景――”

    但現在,蘇綏只是用一種很平常的、沒有任何特殊的語氣叫他的名字。

    “今天下午,或者是晚上,我會去舒月公館和你談一談。”

    他的言下之意是:現在,麻煩別擋在我面前。

    但林望景注意的地方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細節,甚至稱得上是摳字眼――

    蘇綏說的是“去”舒月公館,不是“回”舒月公館。

    也就是說,現在在他心裡,那裡已經不再是一個可以回去的家了,而只是一個登門拜訪的地址。

    短短的半年,真的可以把人改變到這種地步,連早已經潛移默化的口癖都能夠改正的這麼快嗎?

    林望景眼神中劃過一絲蒼涼,那個問題或許不用問出口,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但即便是如此明顯的提示,他也裝作視而不見,將自欺欺人這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見林望景只是呆呆的看著自己,好半天都不說話,蘇綏蹙起了眉頭,走到他面前,輕輕的說了句:“麻煩讓一下,我想回家休息。”

    回家……

    林望景有些恍惚,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這棟小別墅,想到住在裡面的唐慢書,心尖都疼的開始發苦。

    這是蘇綏的家……他和另外一個男人的新家。

    從此以後,他的家不再是舒月公館,林望景也不會是蘇綏提到“家”這個字眼後,跟綴在後面的人名了。

    他們之間,是真的沒有以後了。

    林望景慘然一笑,臉色“刷”一下變得雪白,無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挪動位置時因為站得太久,膝蓋窩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

    可是這種痛苦,卻遠比不上他心裡的痛苦,哪怕十分之一。

    他踉蹌了一下,差一點跌倒在地上。

    蘇綏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有想伸手去扶的意思。

    林望景沉默的目送著蘇綏拖著行李箱從自己面前經過,只留下一個清瘦的背影。

    他走到門邊,掏出鑰匙、打開、推門而進,最後再輕輕一關――

    自始至終,都沒有再回過頭看他一眼。

    林望景不是不想跟蘇綏說些什麼,只是話到嘴邊,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所以最後,只能將滿腔的思念和愛意,都三緘其口,避而不談。

    他放開了一直緊緊攥住的拳頭,經過一整個晚上的□□,手掌心的掐痕已經深深地嵌入了皮肉之中,甚至帶出些血絲來,硬生生用又短又頓的指甲將粗糙的皮肉刺得鮮血淋漓。

    彷彿只有這樣,讓身體無時無刻的處於極端的疼痛之中,才能夠使日夜不停的遭受著折磨的心臟稍稍喘口氣。

    林望景依依不捨的看了一眼蘇綏消失的方向,轉身迎著朝陽離去,身影融入在了燦爛的晨曦裡。

    蘇綏在落地窗邊靜靜地看著,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正勻速的跳動著,並沒有因為林望景的離開而有所起伏。

    一個愛字說了太久,久到連他自己都快要沉浸進去,以為自己真的愛慘了這個人。

    琥珀色的瞳孔裡倒映著林望景漸漸變小的身影,是那麼的普通,引不起他的絲毫心動。

    是蘇綏的愛為林望景披上了一層閃閃發光的濾鏡,但他曾經卻以為是自己本身就會發光。

    現在這層濾鏡退了下去,蘇綏忽然覺得,他好像也沒有那麼與眾不同。

    青年出著神,沒有意識到身後一個高大身影在逐漸接近。

    直到熟悉的菸草味侵入鼻腔,蘇綏才猛地回過頭,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正淡淡笑著的唐慢書。

    蘇綏也回以一笑,揹著光,整個人的輪廓都被鑲上了一圈暖暖的金邊。

    “叔叔?”他想起在電話裡拜託過男人的事,“你昨晚就來了嗎?”

    看樣子還在這裡住了一晚。

    唐慢書點點頭,揉了揉蘇綏的頭髮:“剛趕回來?我剛好做了早飯,先去吃了再休息,免得把胃給餓壞了。”

    蘇綏被大手壓得往後縮了一下,聽到男人的話,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他還繫著圍裙,一副良家人夫的既視感。

    他“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

    唐慢書有些寵溺的笑道:“小腦袋瓜裡又在想些什麼呢?”

    他光是看蘇綏轉來轉去的眼珠,就知道這小孩肯定又在心裡編排自己。

    “才沒有,我是覺得叔叔很賢惠,很居家,都是誇你呢。”蘇綏笑眯眯道。

    他放下行李箱,洗過手後和唐慢書一起共用早餐。

    蘇綏粗略的掃了一眼餐桌上的食物,眼睛裡亮晶晶的:“好豐盛啊!”

    尤其是蛋撻,可能是剛剛出爐,還冒著甜蜜的熱氣。

    男人手藝確實不錯,把蛋撻烤得金黃酥脆,看上去比蛋糕店裡擺在櫥窗的還要有食慾。

    吃飯途中,唐慢書狀似不經意間提起剛剛在院子裡發生的事,不動聲色道:“我在做飯的時候聽到你好像在跟誰說話,有什麼人來過嗎?”

    他裝作和林望景從來沒接觸過的樣子,小心翼翼的試探著蘇綏――

    然而實際上,兩人交流的時候,唐慢書就躲在窗簾後面,將一切都收入了眼底。

    他對蘇綏冷待那野小子的態度非常滿意,但一想到蘇綏答應了林望景的要求,還是忍不住有些吃醋。

    唐慢書酸酸的想,他的小狐狸真的很有本事,讓那些男人一個一個的排著隊為他黯然神傷。

    蘇綏將嘴裡的蛋撻全部嚥下之後,才回答道:“是林望景,他想和我單獨談談。”

    唐慢書明知故問,做戲做全套:“你答應他了?”

    蘇綏點點頭:“嗯。希望這次談完,他可以不再糾纏我。”

    “如果真的很困擾的話,叔叔可以為你提供幫助的。”

    蘇綏拿了塊蛋撻餵給唐慢書,輕聲笑道:“這種小事,不用叔叔操心,我可以處理好的。”

    又是拒絕。

    唐慢書對於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他低下頭,往蘇綏那邊湊近,張嘴叼住蛋撻。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男人溫熱的唇瓣擦過青年白皙微涼的指尖。

    手指不自覺的彎了彎,有一股酥酥麻麻的癢意從指尖閃電般傳到了心尖上,讓蘇綏怔了怔。

    他趕緊收回手,耳尖有些微紅,小心地往唐慢書那邊看了一眼,卻沒發現什麼異常。

    哦……那可能是自己感覺錯了。

    蘇綏放下剛剛那點異樣的感覺,舔了舔手指上拿蛋撻時蹭到的甜醬。

    他只含了一秒不到,卻看得唐慢書眼神一熱,瞬間精神了起來。

    然後蘇綏就發現,他家叔叔的臉紅得像餐桌上熟透了的西紅柿,黑漆漆的眼睛裡泛著莫名其妙的炙熱的光芒。

    青年頓了頓,剛才餵過唐慢書吃蛋撻的手指好像也跟著發熱起來。

    他看了一眼男人,恰巧這時候對方也在偷偷看他,兩個人的視線就這麼忽然撞在了一塊兒,對視了一兩秒後,又迅速地分開了。

    唐慢書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嘴角一直往上翹著,怎麼都壓不下來,心裡的甜蜜遠遠勝過蛋撻的甜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