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天光乍破,林望景枯坐了一夜,都沒有等到蘇綏回來。

    他緩慢地移動著脖子,扭過頭看了一眼茶几上放置的鬧鐘,時針指到七點,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

    似乎是意識到蘇綏不會回來了,林望景動了動早就坐麻了的腿,一股密密麻麻的像是被蟲子啃噬的疼痛感從腳心飛快往上鑽,直衝到天靈蓋。

    他後知後覺的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然而忘記了右臉上還有傷口,這一下子又牽扯到臉上的傷口,堪稱雪上加霜。

    懷裡的小咪被這動靜驚醒,睜開圓圓的貓眼,輕巧的跳到了地毯上,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林望景愣愣的看著貓跑掉,它從前那麼黏他,自己走到哪兒,它就亦步亦趨的跟到哪兒,可現在卻片刻都不想待在自己身邊。

    這讓林望景不由得聯想到了蘇綏。

    貓是善變的動物,人呢,也可以變得這麼快嗎?

    過了一夜,客廳裡早就沒有了蘇綏身上的味道,但林望景四處一看,分明哪裡都是蘇綏。

    貓咪形狀的鬧鐘是青年在文創店挑的,被自己坐著的沙發是青年在傢俱城選的,花瓶、掛畫等等裝飾物也是青年親自做的……

    這個房子裡的每一處,被蘇綏耐心的一點一點填滿,才變成了有溫度的、有生命的家。

    是蘇綏和林望景在一起三年的家。

    所以,林望景怎麼能夠相信,被這人用愛澆灌了三年的家,他可以說不要就不要。

    他不相信,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蘇綏是真的要拋棄這個家,拋棄小咪,還有……拋棄他。

    “蘇綏只是生氣了……”林望景垂下頭,喃喃自語道。

    他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試圖說服自己,事情的真相就是這樣:

    蘇綏不是真的要跟他一拍兩散,他只是被自己給惹生氣了,在鬧脾氣。

    只要像以前一樣哄一鬨,就會好好的回來的。

    哄一鬨,對,哄一鬨,哄一鬨他就會回來了!

    林望景佈滿血絲的眼睛裡升起一抹希望,他自認為自己找到了解決方案,激動地找出手機想要給蘇綏撥打電話。

    “手機,手機,我手機在哪裡……”

    林望景不斷念著,眼神慌亂的四處搜尋著。

    驀的眼前一亮,在茶几上找到了自己手機。

    他趕忙拿到手裡,寶貝似的摸了摸冰涼的屏幕,然而或許是越忙越出錯,他顫抖著手指按了十好幾下啟動鍵,黑漆漆的屏幕始終沒有絲毫反應。

    “沒電了,沒電了……”

    林望景手忙腳亂的,又趕緊翻出數據線,才剛剛充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強制開機,找到蘇綏的號碼撥了出去。

    “十秒……”

    蘇綏從來沒有超過十秒不回林望景的電話,無論什麼情況之下。

    林望景的眼神無比篤定,他緊緊地盯著通話界面,心臟緊張到幾乎快要跳出喉嚨了。

    “十秒之內,蘇綏一定會接。”

    十秒、九秒、八秒……

    “快接啊!”

    七秒、六秒、五秒……

    “蘇綏,接電話啊,求你了,接電話……”

    林望景眼神中的篤定開始逐漸破裂,碎成星星點點。

    四秒、三秒、兩秒……

    一秒。

    而後又是第二個十秒,第三個十秒。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otbeectedforthemoment,pleaserediallater”

    到最後,通話裡只傳來了機械冷漠的客服女音。

    在這通電話沒有被接通的十秒裡,林望景無比清楚的知道他永遠失去了什麼。

    二十多年的怨恨遷怒,三年的冷漠相待,在這十秒鐘裡交織成天羅地網,困住他的往後餘生。

    林望景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無力到甚至連手機都抓不住了,就這麼從手裡滑落,悶悶的摔在地毯上,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男人頹然的倒在沙發裡,被一件一件的衣服蓋住,鼻腔裡鋪天蓋地的全是古龍水味道。

    黑色的布料被冰涼的液體泅溼了一小片,而後範圍越擴越大,逐漸泅出一大片水跡。

    空曠的別墅裡,忽然響起了男人撕心裂肺的慟哭。

    林望景緊緊地抓著衣服,像還在媽媽肚子裡的嬰兒沒有安全感那般蜷縮著,肩膀哭得一聳一聳。

    “蘇綏,蘇綏……”

    他一聲又一聲的喊著青年的名字,卻再也沒有人會帶著淺淺的微笑回應。

    “我錯了,我錯了,你回來,回來好不好……”

    林望景整張臉都深深的埋在衣服裡,眼淚胡亂的打溼了昂貴的面料,連發出的聲音都是沉悶的,帶著一種不要命的歇斯底里,像是野獸瀕死前絕望的哀嚎。

    從長大後,林望景就再也沒哭過,甚至是母親去世,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可因為蘇綏,他哭得像是要把內臟都全部掏出來了,無助的、不顧形象的大哭。

    他枯坐著等了蘇綏整整一晚上,吹了一夜的風,再加上臉上的傷口一直沒有處理開始發炎,哭著哭著便發起了高燒。

    迷迷糊糊之間,還一直在叫著蘇綏的名字。

    林望景渾渾噩噩的,只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了小時候,第一次見到蘇綏的樣子。

    外人看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林家小公子,童年實際上過得並沒有那麼幸福。

    他的記憶裡,母親總是坐在窗戶邊呆呆地望著外面,眼神呆滯麻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孩子天生渴望親近生育自己的人,那時候的林望景也不例外,但他每次拿著從花園裡摘下的還帶著露珠的鮮花,興高采烈地叫著“媽媽”向她靠近時,卻只能得到無比厭惡的目光,和尖銳的辱罵。

    “滾開!”

    “小畜生,生下你有什麼用!”

    次數多了,小林望景就不敢再滿懷欣喜地靠近母親,只敢遠遠的看著,看著她出神,看著她日復一日的在發呆和發狂中逐漸消瘦下去。

    而她要等的那個人,是她的丈夫,是林望景的父親。

    林立風很少回來,也幾乎從不過問家裡妻兒的生活狀況。他那麼的忙,忙到腳不沾地。

    有時候太久不回來,母親就會跟他爭吵,並不顧及還有小孩子在,歇斯底里的揪著男人的衣領,責問他為什麼不回家,為什麼不願意與自己的妻子親近。

    他的父親,則會用一種冷漠的眼神和語氣,毫不在乎的就這麼看著女人撒潑打滾,等她吵累了、鬧累了,輕飄飄的扔下一句“這是你自己湊上來的,活該”,然後轉身將自己關進書房。

    小小的林望景抱著小皮球,躲在沙發後面,背對著瘋狂的女人和冷漠的男人,起初還會害怕的流眼淚,後來就逐漸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