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行也 作品

第54章 唯一(二更)

    語罷,一錠泛著光澤的銀子便擺在了櫃檯上。

    他行走窄巷中,出門這一趟,真正想買的東西沒買著,銀子倒是花出去不少。

    正準備打道回府,忽然,前頭一塊牌匾被穿堂風吹得掉在了地上,揚起一陣灰塵。聽見動靜的店老闆一瘸一拐邁過門檻,想把門匾撿起來,但他的雙手卻在地上胡亂地摸來摸去。

    ……目不能視的瞎子?

    顧欽辭蹙眉,上前幫他打了把手。

    扶正匾額,他看清正面明晃晃寫著大字:書肆。又看了眼鞠躬感謝他的掌櫃雙目呆滯無神。

    顧欽辭不由得眼前一亮,清了清嗓子道:“掌櫃的,我是來買書的,你這店裡有沒有……”

    他頓了頓,聲音突然變輕:“秘戲圖。”

    “大人您說什麼?”掌櫃的伸出小拇指掏耳朵,他不僅眼睛無法視物,耳朵也有疾,“您大點聲!”

    顧欽辭無奈汗顏。

    但轉念一想,這也許是整個金陵城內,唯一認不出他真實身份的書肆老闆,深呼吸忍了又忍,按捺住不可言喻的羞赧,湊近掌櫃耳畔拔聲道:“秘戲圖,還有種叫法是春`宮畫,就是那種夫妻之間看的畫冊。”

    他喊完連忙四下張望,生怕突然有人經過。

    好在掌櫃沒有讓他再說第三遍,這回是聽清了,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大人不用強調的這麼詳細,老朽一把年紀了,什麼都懂。你們年輕人嘛,如膠似漆的,在所難免,在所難免……”

    寒風颳過,顧欽辭愣是被吹出個面紅耳赤:“知道你還不拿幾本出來。”

    緊接著,他就看見掌櫃連連擺手:“大人吶,這事兒說歸說,但東西,那是萬萬不敢有的啊!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近兩年上頭查的嚴,別說是此等淫`穢之物,就連讀著圖個樂子的小話本都不能描寫脖子以下了!”

    “誰家要是敢公然賣這些物什,被巡邏的金吾衛查到,是要蹲大牢的!”

    顧欽辭聽了半天,總結出來無非三個字:

    ……沒得賣。

    這下是徹底無功而返了,皺著眉頭回府。

    都說魚水之歡。

    歡者,極樂也。

    可他徒有一日烈過一日的焚身欲`火,卻從不曾經歷過,長公主也沒經歷過。

    兩個只略略知曉皮毛的人碰撞在一起,難免各自有各自的青澀懵懂。便猶如將將摸過纓`槍桿子便提槍上陣的將士,不巧遇上與他半斤八兩的敵軍。

    你一劍刺不中他身體,他一刀砍不到你腿根。看似都鉚足了所有勁兒,賣力至極,卻偏就半晌不見血。弄得一身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地大眼乾瞪著小眼,不得已各自撤退。

    寧扶疏在睡夢中都不忘嫌棄他吻技差,顧欽辭記憶猶新。

    在這事兒上,顧欽辭更怕自己的一竅不通害她難受,在她面前丟臉。

    怕給她的第一次留下不太好回憶。這是他的人性,勝過了他的獸性。

    因此才跑遍金陵也想尋書肆買兩冊圖畫,總該不恥下問,學一學的。

    高門庭院深幾許,十月凜冬浸蕭瑟,垂花重門遮霜寒。

    回到長公主府,顧欽辭徑直穿過正堂,步子邁入寧扶疏的院子,想去看看她有沒有好好喝藥。卻見院中兩名婢女抱著掃帚背靠樹幹,正歪著腦袋打盹兒,偷懶偷得明目張膽。

    顧欽辭刻意踏出腳步聲以作提醒,兩人登時一個激靈,哆嗦著跪下請罪。

    一打聽才知道,寧扶疏在一炷香前出府了,配的是厭翟車儀駕,浩浩蕩蕩。而長公主殿下身穿的卻是一襲銀藍色廣袖道袍,頭戴蓮花冠,淡妝素抹,不減懾人氣勢,又平添仙風道骨。

    顧欽辭聞言,轉頭便去後院馬廄牽了匹馬,直奔城外玄清觀。

    車架出了城門,呼嘯寒風拍得車窗咯吱震顫。

    寧扶疏昨日向小皇帝請辭回封地,寧常雁心底樂開了花,表面上卻還得做個三辭三讓的謙遜姿態,留她一留。起先說的是尚服局已備好冬至祭天的袞服,請皇姐無論如何行完祭天禮再走。

    可那冬至祭天祭的是來年風調雨順,福澤萬民,由天子親自主持,袞服又是皇帝祭祀天地宗廟時才穿的禮服。尚服局為她製作袞服,必是寧常雁示意,顯擺給史官和天下人看的敬重長姐。

    至於姐弟二人私底下的關係,如人飲水,不復往昔,她哪裡還能穿比肩帝王的袞服。

    遂仍以身體抱恙推託,提出自己前往玄清觀為國祈福也是一樣的,才有了今日這趟。

    寧扶疏手捧暖爐,將車窗拉開一條小縫隙。

    她視線望出去,琅雲與琳絮梳理平齊的髮髻因風散出碎髮,說道:“你們兩個上來坐吧。”

    小姑娘立馬攀進車廂內,盤腿席地是為尊卑,搓了搓凍得通紅的雙手。要說平常,自然也有這般好境遇,殿下待她們素來是寬和的,但唯獨每每去往玄清觀,大多沒機會蹭馬車。

    無他,實在是殿下憐惜小郎君超過憐惜她們,身邊三兩個郎君伴駕,便把車內位置佔滿了。

    琅雲不由得問:“殿下,這次去觀裡待那麼久,您不多帶些人嗎?”

    “不必。”寧扶疏道。

    駱思衡被她安排去了大理寺,齊渡也安插進了內廷十六衛,宋謫業上次和她爭執不虞後,跑回丞相府就再沒露面。而後院其他人皆是幕僚,防止寧常雁忽生出心眼查探,不如低調些。

    琅雲繼又追問:“連駙馬爺也不帶嗎?”

    寧扶疏微愣,有些彆扭:“帶他作甚。”

    “她啊,沒準是想偷懶。”琳絮嘴皮子伶俐,張口就拆琅雲的臺,“畢竟這幾天駙馬爺照顧殿下,那叫一個細緻入微,事事親力親為,反倒叫我們倆成了插不上手的閒雜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