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審訊

    顧鈞鴻審訊時的雷霆手段, 和他溫潤的長相,不太相襯。

    寧扶疏被顧欽辭擋著眼睛,雖然看不見,但依稀能從聽見的聲音判斷。顧鈞鴻用長刀在龐耿左右肩窩各捅出一個血窟窿, 期間影衛又潑了兩次水, 把痛昏過去的人弄醒。

    然後撿起丟在地上的鐵鏈, 穿過龐耿的肩膀,把人吊了起來。

    顧鈞鴻拋出去一瓶止血傷藥,讓影衛倒在龐耿的傷口上,免得人失血過多, 輕易沒了性命。

    見潺潺外流的鮮血被止住,顧欽辭才放下遮在寧扶疏眼前的那隻手。

    寧扶疏看到龐耿面色煞白, 氣息奄奄。而顧鈞鴻握刀的手乾乾淨淨,竟是一滴血都未沾上。

    他把長刀還給影衛, 不繞彎子直接問:“是誰指使你在行軍羅盤下放磁石?”

    龐耿蒼白嘴唇一開一合直打顫, 卻咬緊牙根誓死不鬆口:“你們認錯人了……我真的不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寧扶疏在影衛拖來的椅子坐下,許是入鮑魚之肆久聞而不知其臭, 她習慣了暗室中彌散著的濃重血腥味, 倒也不覺得難受。並不雍容端莊地翹起二郎腿,指尖搭在椅子扶手上漫不經心地一點一點。

    她想起影衛上報朝歌郡內無頭屍案的始末, 不耐煩打斷龐耿如破風箱般粗糲沙啞的嗓音:“行了。”

    “本宮不關心你究竟是誰,你也無需裝瘋賣傻。本宮只知道,朝歌境內的無頭屍,是你弄出來的。”

    “而從清州到金陵路途遙遠,也完全有不行經朝歌郡的道路, 你卻偏偏在本宮的封地轄境內殺人, 為的不就是要消息傳到長公主府內, 再以兇手身份親自面見本宮嗎。”

    似乎心思被說中,龐耿逐漸安靜下來。

    寧扶疏續道:“如今本宮就在這兒,說吧。”

    “屬下……屬下……”龐耿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目光低垂,戰戰兢兢瞥過面若霜寒的顧鈞鴻與顧欽辭,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抖若篩糠。相比起來,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長公主,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

    “屬下自知釀下了罪不可恕的大錯,可屬下已經真心悔過了……”他誠惶誠恐地小心啟唇,“如果屬下坦白,殿下能否從寬處置,饒屬下一命?”

    龐耿心底把小算盤撥得噼裡啪啦響,他敢和長公主殿下做活命交易,因為自己即將說出來的話對長公主有利,能幫長公主扳倒政敵。可顧鈞鴻和顧欽辭在場,情況卻就有些不一樣。

    他清楚大帥的性子,待弟兄們重情重義,同時也雷厲風行說一不二,任何人違反軍令,皆以軍法處置。單就臨陣脫逃這一條罪名,就足夠顧鈞鴻用軍棍把他打死了,更何況他還害了三萬顧家軍命喪黃泉。

    只怕大帥和駙馬將他千刀萬剮都不能解氣。

    寧扶疏見他眼珠子四下亂轉,狹長眼尾暗含盤算,立馬明白這人在琢磨些什麼,嘴角勾出一抹冰涼弧度:“你既知曉那三萬將士是大將軍與熙平侯的手足兄弟,怎麼不想想,他們也是本宮的子民。”

    “害死本宮的子民,還妄想本宮饒你性命?”她彷彿聽到了驚天笑話,“龐監軍,世間可沒有這樣的道理。”

    顧欽辭站在她身旁,原本火冒三丈盯著龐耿的視線慢慢移到寧扶疏身上,變得平靜認真,凝神打量著她。忽而覺得,他會喜歡上寧扶疏,其實並非衝動或糊塗。

    人有千面,嬌豔嫵媚絕色傾城是她,爽朗明媚不拘小節是她,把持朝政打壓權臣是她,肅清超綱剷除奸佞也是她。還有心存社稷懷抱蒼生,荒淫無度嬌養面首,或好或壞,最終合成獨一無二的她。

    這晌,隨著寧扶疏詰責申斥龐耿,句句犀利,不怒而威的颯颯氣場蘊在每個字眼中,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鼓,一聲快過一聲,又被寧扶疏清冽的聲線掩蓋。

    “龐耿,認清楚自己的身份,通敵叛國的階下囚沒資格跟本宮談條件。但有些道理,本宮不介意大發善心同你講一講,最好記到心裡去,興許下輩子能用得上也未可知。”寧扶疏道。

    “這第一條,本宮問你,並不代表本宮不知道,而是在給你機會。你越坦誠,本宮待你的妻兒便越好。若要本宮費心神把真相說出來,那可就沒力氣再去趙參堂手裡救你的家人了。”

    前一秒還油鹽不進妄圖談判的人,在聽到趙參堂三個字的剎那,恍如脫水游魚,身體猛地哆嗦了一下。

    寧扶疏冷冷蔑笑。

    果然被她猜中了。

    太尉府的人是追蹤著龐耿的行蹤才去到朝歌,後又懷疑那具揣著龐耿身份鉛牌的無頭屍死因蹊蹺,暗中調查。

    龐耿像張牙舞爪的犬狗突然被卸去牙齒:“我說,屬下什麼都肯說,請殿下高抬貴手,救救屬下的妻兒……”

    “噓——”寧扶疏忽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制住他過分聒噪,“吵死了。”

    影衛立馬會意,把吊住龐耿肩膀的鐵鏈子解開,以免鐵器再隨著他掙動發出鏘鏘碰撞聲。

    寧扶疏手肘搭在大腿上,掌心拖住下巴,身子微微前傾挑了眉反問:“什麼都肯說?”

    跌坐在陰冷角落的人忙不迭點頭:“殿下想知道什麼,屬下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如此甚好,但可惜吶……”寧扶疏明朗放聲一笑,轉瞬間,笑音卻又消失殆盡,沉了嗓道,“太晚了。”

    “本宮給過你坦誠的機會,可你沒能及時抓住。如今變成了你有求於本宮,總該有些求人的態度,是吧?”

    龐耿雙臂脫臼沒法使力,就用雙腿挪成下跪的姿勢,一點點膝行爬到長公主面前,每匍匐一釐就叩首磕頭三下,鉚足了勁兒拿額頭咣咣往地上撞:“求殿下,求您再賞屬下一次機會。”

    寧扶疏好整以暇,轉頭去看顧欽辭和顧鈞鴻:“侯爺與大將軍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