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認錯

    黃歸年跨過門檻兒……

    但也僅僅只是跨過門檻兒而已, 沒有再向前,而是揮手招呼來兩名侍衛,對他們吩咐了幾句話。

    然後,兀自轉身回府。

    顧欽辭眸光頓時沉了幾分。

    這廝, 竟不是出來追他的?

    音落, 一抹燦若煙霞的綺麗倏忽映入眼簾, 伴隨著步搖流蘇窸窣顫響。

    寧扶疏仍是早晨那套宮裝,只是髮髻梳得更端莊了,髮飾綴得更奢貴。顧欽辭低垂的眼睫復又掀起,傲氣地微微仰了仰頭, 右手揣進袖中準備取出錦盒。

    既然長公主紆尊降貴親自來找他,那他就寬宏大量, 不計前嫌好了。

    許是他的目光過於灼烈,寧扶疏不由自主轉頭。視線望向石獅, 眉間明顯掠過欣喜, 當即扭頭小跑過來。

    顧欽辭眼底倒映著她臂間披帛綢緞被風拂起,刻意靜候著, 直至寧扶疏至跟前, 聽她嗓音促出沙啞:“你沒走就好,有一事想問侯爺……”

    “如今清州邊防有誰能堪重任, 挑起主帥大旗?”

    顧欽辭猝然愣怔:“什麼?”

    寧扶疏以為自己說的太急導致他沒聽清,於是稍稍放緩語速重複了一遍。

    顧欽辭不假思索:“自然是兄長。”

    “你兄長出事兒了。”寧扶疏來不及詳細描述事態因果,用最簡潔明瞭的語言說道,“顧將軍現今下落不明,否則本宮也不會問你這個問題。”

    聞言, 顧欽辭總算從不明所以的迷茫中反應回神, 寧扶疏並非來追他的。

    ……但什麼叫兄長出事了, 下落不明?

    當今大楚的北境防線共有三處險要關隘:

    正北邯州,接壤朔羅,兩國常年紛爭摩擦不斷,由武康侯顧延鎮守,四周屯兵共十五萬。

    西北澤州,原是顧欽辭的地盤兒,接壤烏雎國。對方同大楚一樣,幅員遼闊,但自顧欽辭坐鎮澤州,幾番將對方打得屁滾尿流、滿地找牙,之後鮮少有侵略進攻之舉,如今屯兵十萬是作震懾之用,以備不時之需。

    除卻這兩地,剩下的,便是北境偏東的清州,歸他的兄長顧鈞鴻管。臨海之地,時有大大小小規模不等的月蠡國海盜偷渡遠洋,搶奪沿岸百姓家中的財物銀兩。

    這些月蠡小賊兵力不強,我方隨意派出兩千兵馬就能打得對面一萬人馬橫屍遍野。無奈小毛賊如同跳蚤般隔三差五跳到你頭上搔一搔癢,煩人得很。

    顧鈞鴻早年打朔羅時受過一次重傷,之後始終沒能徹底痊癒,身子骨比尋常驍勇善戰的武將稍稍弱了些,但勝在功於謀略,運籌帷幄之中,便能決勝千里之外。

    區區月蠡盜賊根本不需要顧鈞鴻親自上陣迎敵,能出什麼意外?又為何會下落不明?

    可即便如此,顧欽辭仍舊不死心地問了句:“月蠡國出兵進犯了?”

    寧扶疏搖頭:“不曾。”

    意料之中的結果,顧欽辭望著她,霎時想起半盞茶之前,寧扶疏和自己對視時一簇轉瞬即逝的激動劃過眉宇。

    她在激動什麼?

    顧鈞鴻出事,有何值得她激動的?

    顧欽辭面色霎時陰沉得可怕,嗓間壓出一聲猶如蜷伏獅虎甦醒的輕吼,咬緊牙根呵笑:“殿下果真好手段。”

    寧扶疏似乎聽見骨節咔咔捏碎的聲音自他袂袖中傳來,來不及狐疑。顧欽辭一字一頓續道:“您有什麼難安心都衝臣來,大不了臣不要那勞子和離書了。您又何必……”

    他氣得說不上話,深吸了兩口涼溼空氣才找回些許理智,字字誅心地質問:“何必將兄長拖進金陵城這攤汙濁爛泥裡來?!非要將顧家的命根子拽在手裡才甘心嗎?!”

    這下愣住的人變成了寧扶疏。

    她蹙眉,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這同兩人和離又有什麼關係?

    但見顧欽辭下垂的手臂微微顫抖著,玄色錦衣被他握拳攥出褶皺,那捏得青筋暴起的拳頭似蘊藏著無窮力量,蓄勢待發,一拳下去能將兇猛威嚴的公獅石像砸得粉粹。

    能使他怒髮衝冠的事,無非那一件。再結合顧欽辭冷冽吐出薄唇的話,寧扶疏猜到個大概。

    她也有火氣,竄上丹田。

    驟然被人劈頭蓋臉一頓詆譭,換誰都做不到保持和顏悅色。但軍機要務當前,她拎得清大局為重,需抓緊時間速速進宮,沒空陪這人胡鬧。

    “本宮在你眼裡就這麼不齒?”寧扶疏直接扯出揣在廣袖內的軍報,重重甩到顧欽辭臉上,“你自己看!”

    音落,轉頭登上侍衛備好的厭翟車。

    連轎凳都沒用,差點踩到裙襬摔跤。

    車軲轆滾動揚起一陣塵土,和軍報一齊糊了顧欽辭滿臉。他控制在爆發邊緣的滔滔火氣無端蕩散一半,抬手抓下信箋,粗略瀏覽而過。

    胸腔劇烈的起伏慢慢平復。

    信上所書——

    多年來一直在邯州與父親交鋒的朔羅國突然派兵東進,在清州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奇襲摸掉了一座邊境城池。

    清州主力兵將都駐在臨海抵禦月蠡海盜,相反內陸則兵力稍薄,此番顧鈞鴻當機立斷,與數名大將領三萬兵馬支援正在被朔羅兵進犯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