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毒蟲

    “嘖,你慫什麼?”中年男人剔了剔牙,“老子既然能來找你,就說明老爺那邊事情差不多穩當了。幾個沒利用價值的人,老子留著她們作甚,吃老子的白飯嗎。”

    “再說了,老子也沒動正房和那三個孩子,幾房小妾而已,就算司徒禹非要在行刑那天看過家人才肯帶著秘密入土,咱也只需要把剩下的四個人拎過去就行,誰會在意幾個妾室。”

    趴在地上的男孩痙攣著接連打了幾個哆嗦,續道:“八個姨娘不知道被他們拖去了哪裡,柴房中只剩下母親和我,還有兩個妹妹。之後啞巴送飯的頻率越來越低,從一天兩次到一天一次,到後來兩天一次,三天一次……”

    “母親的身體很快就因為扛不動生了病,他們口頭上答應請大夫,可過去了五天也沒個消息,母親她就……”

    男孩喉嚨驀地哽咽,眼淚不由自主往下掉,邊用髒手擦邊繼續說:“沒過幾天,兩個妹妹也染了病,這回我看明白了,他們已經不在乎我們的死活了。等過了秋分,父親被斬首,就不會再有人送飯,任我們自生自滅。”

    “我是趁外面護院睡著了才逃出來的,求長公主,求求您……”他膝蓋拖著地,曳出長長血跡,伸手想要抓寧扶疏又被顧欽辭攔住,男孩哭腔喘`息著顫音,“求您,救救我,和兩個妹妹。”

    寧扶疏秀眉輕蹙,消化著他說的話,末了問道:“那你可知抓了你們的人,是誰?”

    男孩搖頭:“我昨晚逃出來後才發現,關著我們的地方是座別院。但柴房的位置太偏了,平常除了送飯的啞巴沒有人會經過,我只在那一晚聽見他們喊老爺。”

    寧扶疏又問:“那你可還記得別院在哪兒?既要救你兩位妹妹,本宮總得知道要去哪救?”

    這回男孩連連點頭,生怕寧扶疏看不見似的,下巴險些戳進泥裡:“記得記得,我可以給長公主殿下指路。”

    寧扶疏攥著顧欽辭的衣袖站起身,意思明顯,想辛苦他帶自己下山,而後回府召集人手。

    她信了男孩之言,並且願意出手相幫。

    可顧欽辭卻不這樣想。

    八月初一沒過,他對棲霞山上出現的所有人都心存警惕,這個小孩能準確知道長公主的行蹤並摸到此地,就已經很不尋常了。更何況聽話裡行間的意思,什麼做牛做馬,沒準就是藉機潛伏在寧扶疏身邊的藉口。

    顧欽辭腳底似生了根,杵在原地無動於衷。

    在寧扶疏又拽了一下他的袖袍後,開口說道:“殿下,臣以為他剛才所言不過片面之詞,真假尚且不明。”

    “便拿身份來講,他說自己是司徒禹的兒子,但誰能證明?臣也可以對外頭一個不認識臣的人說自己是左金吾衛大將軍楊子規,不是嗎?再者,他說家中阿妹仍在惡人手中,求您搭救。可臣若想甕中捉鱉,必然也會先用一招苦肉計請君入甕。”

    顧欽辭想得周全:“殿下不如先查明他的身份,以及近三個月來的經歷,再做打算。”

    男孩一聽這話立馬急了,爬起來跪著,眼睛通紅:“殿下,殿下,兩個妹妹年紀小,她們撐不過這兩天的。”

    “我可以對天發誓,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求您信我,求您救救他們,求……”

    “讓本宮想想。”寧扶疏打斷了他的嚎哭。

    她承認顧欽辭說的在理,輕信陌生人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可唯獨在這件事兒上,她願意破例相信男孩一次。

    五月肅清超綱,處置掉一大批貪官汙吏的案子,是寧扶疏親自監督著辦的,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各中細節。而其中,便有一處關鍵是顧欽辭不知曉的,也是朝中沒有直接經手這樁案子的官員不知曉的。

    當初六部賬簿的每一條每一目都梳理得明明白白,從賬面上來看,至少有九千萬兩本該納入國庫的紋銀流進了各個貪官的口袋,這個數目只會少不會多。可後來,大理寺連同御史臺與刑部三司會審,追回七千萬兩銀子。

    還有兩千萬兩,無跡可尋。

    寧扶疏堅信明晃晃的物件不可能不翼而飛,只可能銷聲匿跡,還有一個或者幾個位高權重的人物,躲在暗處。

    這樁案子至今沒有徹底完結,御史臺還在審訊牢裡的官員威逼利誘他們招供更多秘密,但……

    無果。

    所有線索到戶部尚書司徒禹為止,斷得乾乾淨淨,再往上怎麼也查不出其他東西。

    可如果按照眼前男孩所說的,反而能解釋通了。司徒禹上頭的人抓了他家中親眷,拿捏著他妻妾子女的性命相要挾。司徒禹是必死之人,家人和血脈是他最深的軟肋,難免對那上頭之人言聽計從,守口如瓶。

    寧扶疏沉吟思索稍久。

    小男孩擔心她被顧欽辭說服,動搖救人的念頭,毅然用腦袋砸地,重重磕了個響頭。

    大半張臉撲在泥地裡,呼吸艱難,扯動肺腑才發出的聲音卻洪亮嘶啞:“殿下是明察秋毫的人,父親下獄罪有應得,可其他斂財受`賄的漏網之魚也應該一視同仁啊!”

    寧扶疏一怔,看著他的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