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第37章 白曇燈

    “她教得很好。”

    折竹應了一聲。

    他早在初到桃溪村的那夜便已從她口中知道淡霜,所以此時,商絨再與他提起淡霜,便也不設防,她聽見他這麼說,便繼續道:“我很感激她,因為她,我在觀中的日子才不是除了煎熬,還是煎熬。”

    她忽然停步。

    “折竹。”

    她盯著他,“我也很感激你。”

    除了薛淡霜,無人在意她是否開心,無人在意她是否喜歡某樣東西,就連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逐漸變得不期望,不想要,不敢要。

    可他,卻不一樣。

    楊柳河上琵琶碎聲如雨落,夢石已在河畔找了船,商絨與折竹才上船,便有一桌消夜送上,那船伕划著船過畫橋洞,竹竿擊打水聲,朝花船更近。

    商絨看見那船上綴滿花燈,輕紗覆面的幾名樂伎娘子花簪滿頭,一片水聲燈影裡,她們或扶琴,或持笛,樂聲交織和鳴,一曲爭春。

    碗中魚湯尚且溫熱,剁碎成糜團成的魚肉丸子中帶有菌菇的韌勁,商絨滿眼是炸響在夜空中繽紛的煙火。

    大約是夢石給她斟的甜米酒有些醉人,她呆愣愣地看著煙火四分五裂,一縷縷下墜,她的目光也隨之而下墜。

    她枕在船頭,一旁是白曇燈與海棠燈的光,它們投在清波水面,粼粼發亮,她的思緒遲鈍,手卻伸出去。

    指腹輕觸水面,波紋動,滿袖溼。

    “簌簌,你小心,不要掉下去了。”

    夢石看她伸手在水裡戳著燈影,便笑著喚她。

    商絨沒應聲,她慢慢的,又在水面波光與燈影交織的一片冷淡的顏色裡,隱約窺見少年的臉。

    她看著,卻覺竹葉香近。

    他就在她的身後,白皙修長的手指捉住她纖細的手腕,帶起她浸在水中的衣袖一片滴答淋漓的水聲。

    在她就要隨著這水聲與不遠處的絃音而閉起眼睛時,他溼潤的手掌及時抵在硬硬的木板上,於是她的側臉就這麼枕在了他的手掌。

    她又睜起眼睛,盯著他。

    “折竹。”

    她輕聲喚。

    煙火炸響的聲音還在,橋上橋下也全是熱鬧的人聲,她的這一聲輕喚已淹沒在了這片嘈雜裡。

    但他看著她嘴唇微動,便知她在喚他。

    可他還沒來得及應,她就閉上了眼睛。

    滿船月輝燈影,煙火閃爍,他的手始終被她枕著,折竹一言不發,端起桌上的熱茶抿了一口。

    夢石將一切都看在眼底,卻是笑而不語。

    夜漸深,船靠岸。

    折竹揹著熟睡的姑娘與夢石走入冷清的街巷,這裡不似楊柳河畔熱鬧,簷下只墜著零星幾盞燈籠。

    “折竹公子,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夢石慢慢地跟在他身側,忽然道。

    “你何時變得這般吞吞吐吐?”

    折竹看也沒看他。

    “畢竟這並非是我的事,而是公子你與簌簌的事,”夢石一手提著一盞花燈,一邊走,一邊道,“公子與簌簌畢竟男未婚女未嫁……咳,我思來想去,為了簌簌好,還是想與公子說,如今畢竟是出門在外,你們在一房中倒也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怕是需要注意些。”

    此前竹林小院只有兩間房,夢石又怕她姑娘家住在陰冷的偏房會生病,所以他們二人同住主屋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只是今晨他去敲商絨的房門久久不見應,後來才知她竟又在折竹房中。

    這一對少年少女,年紀還輕,夢石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自己作為年長者,應該提醒些什麼。

    “有些事?”

    折竹停步,耳畔是商絨平緩輕柔的呼吸聲,他疑惑地看向夢石。

    “……沒事。”

    夢石一愣,他盯著少年那雙純澈無暇的眼,隔了會兒,他才發覺自己完全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