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ohomora 作品

第122章 if線(三十一)兒子

    


    明少當家騎馬的本領稍有些遜色,但在快艇的操作上已經早就相當純熟。

    在海上,如果想要方便快捷地去某個地方,快艇是最常用的交通工具。

    明危亭自己更習慣開摩托艇,相對而言更輕巧靈活,時速也更高。但父親每次都固執地只開這艘帶艙室的老式運動快艇。

    他簡單解釋過,扶著任夫人和火苗一起上船坐穩,發動快艇調轉了船頭。

    駱熾親眼見識過那個麻袋的質量,也瞭解過有關絆馬索之類的傳說,起初還有些不自覺的擔憂,但很快就被蹦上船的魚嚇了一跳:“媽媽!”

    任霜梅眼疾手快,一鞭子把魚抽暈,拿出隨身的麻袋裝好:“晚上燉魚湯。”

    明少當家穩穩當當掉頭甩尾,越過一片險灘減速回頭,剛好看見任夫人手裡酷似笤帚的馬鞭,要說的話就停在了嘴裡。

    火苗被媽媽抱起來,放到船頭專門負責吸引水裡的魚自己蹦上船,小聲告訴明危亭:“媽媽說,她用笤帚是跟姨姨學的。”

    明少當家單手扶著快艇的方向舵,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火苗有點緊張,小聲問:“我們要怎麼做?”

    明少當家沉穩地摸了摸火苗的頭髮:“我們以後不要惹媽媽生氣。”

    ……

    兩個小朋友規規矩矩站好,肩背筆直,湊在一起專心致志學起了開船,

    在草原上開船是種相當神奇的體驗。

    他們走的這條河的河谷相當寬廣,水勢湍急波濤滾滾,在太陽底下變成一條閃閃發光的銀帶,蜿蜒著一路奔流進被陽光照成金色的山巒間。

    這裡的山也特殊,遠處的雪山一側也被映成蔚藍色,像是和雲一起飄在天空裡。被龐大冰川切割過的斷塊山陡峭聳立,像是某種古老而神秘的列陣。

    草甸在風裡流動,綠得像是融化了的純淨翡翠。河谷旁的次生林鬱鬱蔥蔥,上百種楊樹參天筆直地層疊林立,蘆葦叢裡時不時就有水鳥被驚得飛掠出來,帶起一片水花。

    明危亭把船速放慢,讓火苗能看清楚沿岸每一處的景色。

    駱熾已經習慣了學新東西,即使和老師請假出來玩,也依然閒不住,在燕姨的書房裡找了很多書來看。

    這一段的水流很平穩,他們放任小艇在水裡飄時候,駱熾就拉著明危亭的手,給他指岸邊哪些是胡楊、哪些是苦楊、哪些是銀白楊,還有最珍貴和稀少的黑楊,聽說可以入藥,治風溼和燙傷。

    這裡人跡罕至,動物就格外多。樹林裡經常能看到野羊愣頭愣腦地衝出來,河邊的水鳥撲稜稜拍著翅膀,一飛就是一*。

    火苗一眼就認出來最漂亮的那種叫藍點頦,頦部和喉部的羽毛是種像閃爍著磷光的亮藍色,跑起來飛快,還動不動就會扭著尾巴開屏。

    駱熾興高采烈地說了好一會兒,忽然回過神,耳朵紅了紅:“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

    “怎麼會。”明危亭搖頭,“有人不喜歡聽你說這些?”

    火苗怔了兩秒,沒說話,輕輕眨了下眼睛。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頭髮,稍稍俯身,迎上那雙眼睛裡還沒消散的、因為興奮亮晶晶閃著的光。

    明危亭想起自己託祿叔查到的那些事。

    或許的確會有人不喜歡聽火苗說這些,總是讓他安靜,讓他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當然不是任夫人——姨姨最喜歡聽火苗說話。這一路上姨姨都聽得格外專心,時不時還超級驚訝地恍然點頭捧場,所以才會讓小朋友越說越興奮,一不小心就說了這麼多。

    但如果換了駱家的那些人,就一定不會給駱熾說話的機會。

    那些從一開始就鑄成的錯誤越來越荒唐,逐漸離譜得叫人齒冷。為了偽飾一個謊言,就要用更多的謊言,為了掩飾一個已經鑄成的錯誤,就要去犯更多的錯誤。推卸到最後,被選出來的受害者竟然是本該最自由最發光的那一個。

    “我喜歡聽你說。”明危亭認真告訴火苗,“你說的所有事我都好奇,你講的所有話,在我聽來都是最好也最有趣的。”

    駱熾猝不及防被他一誇,站在原地,整個人倏地燙成了小開水壺。

    “你只管說一切你想說的,我都會聽,也都喜歡聽。”

    明危亭說:“火苗。”

    “我的世界在海上,那個世界很安靜。”

    “有風和海浪的聲音,有海鳥的叫聲,偶爾會聽見汽笛聲,下雨的時候會聽見雨聲和雷聲。”明危亭說:“然後就沒有更多了。”

    對他來說,能聽到火苗說話,火苗願意給他講這麼多,願意和他一起聊天,是件幸運到極點的事。

    他原本也不知道原來聊天有這麼有趣,但自從遇到了火苗,就每天晚上睡覺前都忍不住和對方一起藏在被子裡,悄悄聊上很久。

    ……也不知道缺乏睡眠究竟是不是真的會影響長高。

    明少當家這些天下來,都忍不住在暗地裡測量自己的身高,發現並沒有比三天前有什麼變化,心裡的確多少有些隱憂。

    但只要不考慮這一點,他能和火苗聊無數個晚上。

    “在海上,你絕不會吵,不會添亂,不用擔心會打擾到任何人。”

    明危亭告訴他:“我喜歡聽你說話,聽你講所有我不知道的事。”

    明危亭說:“我想一直都能聽你說話。”

    火苗熱騰騰地抿了下嘴角,用力點頭點頭。

    明危亭看著他飛快彎起來的眼睛,也不由露出笑,牽住火苗的手:“這片河道很寬闊,水流不急,我教你開船。”

    快艇的簡單操作並不難,駱熾很容易就上了手,按照明危亭的指導開了一小段。

    眼看要到河道轉彎的地方,明危亭站在他身後,察覺到火苗有些緊張,就從背後扶住他的手,幫他穩住了方向舵。

    任霜梅靠在後艙,笑吟吟地聽著兩個小朋友聊天,看著火苗的眼睛越來越亮,越來越活潑地拉著明危亭看鳥、看魚、看樹林在水裡的倒影,也忍不住心情相當好地笑出來。

    小朋友畢竟沒有適應過接觸生人,她原本還有些擔憂。畢竟海那麼大,要是火苗受了什麼委屈、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她就是飆著摩托艇殺過去也要些時間。

    ……但現在看來,就可以完全放心,讓火苗跟著新朋友一塊兒出海去玩了。

    火苗學什麼都快,屏息凝神扶著方向盤舵,被明危亭握著手,穩穩當當把船開過了那一道彎。

    ……

    明先生掉進了這一路上的第十個坑。

    果園松過土,草地也軟和,他知道該怎麼卸力,摔得其實不疼。但也就是因為松過土又澆透了水,摔上幾跤的視覺效果也相當慘烈。借來的那匹馬在好不容易甩乾淨了毛上沾的泥,又發現他的騎術相當有限、運氣好像也不怎麼好以後,就堅決在原地停下,不論怎麼拽都不肯再往前邁步。

    明泊舟也只好把馬先拴在附近,邊喊著愛人的名字邊四處找,忽然像是看到了個格外熟悉的影子,立刻追過去。

    他急著找人,一不留神腳下一鬆,整個人就又掉進了個沒見過的新坑。

    這次的陷阱做得相當周密,等明泊舟從一片漆黑的視野裡回神,他人已經掉進了早張大口等著的麻袋裡。提前用麻繩做好的活結也做得相當巧妙,一被拉扯就瞬間牢牢系死,輕而易舉把他整個人封了進去。

    有人拖著麻繩把他從坑裡拽出來,又連推帶搡地弄到了馬背上。

    也不知道馬在人家手裡為什麼那麼聽話,臥在地上等著麻袋上鞍,就慢吞吞站起來,還相當人性化地顛了一下。

    明先生闖過了多少大風大浪,在一個小土坑裡被捉得結結實實,一口氣又被馬顛沒了半口:“……小語?”

    沒人應他,馬蹄聲噠噠響,鈴鐺叮叮噹噹地晃。

    是他送給燕語的鈴鐺,一小串,戴在手腕上的。

    他這個天下第一大騙子當初信誓旦旦保證,他絕不會離開他們小語到聽不見鈴鐺那麼遠。

    海上那麼遠,怎麼聽得見鈴鐺。

    “小語。”明泊舟人在麻袋裡,沉默了好一陣才又低聲問,“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依舊沒人應他,他就繼續問。

    身體怎麼樣了,是不是沒有再頭暈,沒有再因為海上太潮溼關節不舒服,沒有一換季就生病一病就是大半個月,沒有再難受得喝不進水吃不下飯。

    這些年都過得怎麼樣,是不是特別生他的氣了,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見他,他活該的,他犯了最不可饒恕的錯,用了最不該用的方式來逃避。

    明危亭給他的資料其實已經很詳盡了,他那時候只掃了第一頁就忍不住打電話過去,後來又坐下來,反覆看了很多遍。

    明泊舟不停地說著,他在下船的時候其實已經準備好了整整一摞情書,可真到了這個時候,卻發現腦子裡能想起的全是這些。

    ……

    不知道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了多長時間,他的聲音終於越來越低,逐漸不再有動靜。

    燕語在林子裡找到了明泊舟的那匹馬,帶著兩匹馬一起回家,剛剛走進小院。

    她扯了下馬韁,閉了閉眼睛,深吸口氣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