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信函

    月亮已經走到另一頭,愈黑的天穹像是塊上好的絨布,襯得星星尤為明亮。

    燈光下的夜宵熱騰騰冒著香氣。明熾在海灘的派對上新學會了做果酒,剔透冰塊落進玻璃杯裡,叮叮咚咚地響,玻璃杯外飛快凝上一層冰涼的水珠。

    明熾把飲料做好,被影子先生圈著坐下來,讓他講沙灘上發生的事。

    這團火好像對“自己究竟有多酷”這件事還是沒有足夠明確的認知,但那些視角也有趣,讓人忍不住去好奇他眼裡的世界。

    明熾給他們講朋友們的變化,講每個人都好像變得更成熟和穩重,那些藝人的專業水平也比之前更好。

    明熾講他看見一對老先生和老奶奶,一頭白髮,打扮相當時尚潮流,活力一點不輸年輕人。他還看見一小群來玩衝浪的愛好者,都是年輕人。大概是天黑後打算在附近住店,不急著走,藉著燈光在淺灘討論技巧,時不時就會做出相當驚豔的動作。

    沙灘上有很多有趣的人,也有好玩的事。他看見兩隻海鳥因為搶一條魚打起來,打得火冒三丈,掉頭就遷怒了路人剛買的的薯條。還有會噴水的花蛤,和螃蟹藏在不遠的兩個沙孔裡,一個負責讓沒見過海的遊客嚇一跳,另一個負責去夾人家的腳指頭。

    還有位相當酷的夫人。

    是個十歲上下的男孩的媽媽,戴著墨鏡咬著棒棒糖,和兒子一起興高采烈地堆沙玩水,被音樂聲吸引,兩個人飛跑過來一起擠到前排蹲著聽。

    “要這麼酷!”歡呼聲和掌聲太高,一陣連著一陣的音浪裡,媽媽扯著兒子喊,“長大了要這麼酷酷給媽媽看"

    男孩在媽媽身邊的時候撒歡,見了生人就還是緊張。抱著媽媽新給買的吉他,在幾個小吉他手的不斷鼓勵下終於壯起膽子,跑來找明熾簽名。

    這裡就要提開在海灘邊上那家樂器行————這家店可有些年頭了。老闆在這兒幹了十多年,因為喜歡大海不肯走,每天都因為除潮防溼跟海風頑強鬥爭。

    老闆半賣樂器半開班,給附近的酒吧提供駐唱和臨時樂隊,生意一向平平淡淡不溫不火,上次把吉他賣到脫銷已經要追溯到十年前。

    這一回不光吉他轉眼就賣得精光,因為還有其他樂器合奏,另外幾樣樂器也賣得火熱,連電子琴都被扛走了兩把。

    老闆樂得合不攏嘴,輾轉找到明熾,送了他一套最好的琴絃,還邀請他務必多來海邊玩,最好每年都來一次。

    明熾的風衣口袋裡被塞了不少東西。他在裡面翻了半天,找到那套琴絃,又想起那個小男孩∶“問他想要寫什麼,他說他想快點長大。”

    明危亭把玻璃杯拿起來,在他額頭上輕輕碰了碰。

    明熾回過神,抬起眼睛笑,看到面前多出的吸管,就咬住喝了兩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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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果汁混在酒裡就完全嘗不出酒味,果酒的口感冰涼甘甜,多喝幾口會有種格外輕鬆的暈,但明熾用的酒度數不高,思維依然足夠清醒。

    明危亭輕聲問“媽媽說什麼”

    “說不急。”明熾笑著複述,給他模仿記憶裡的語氣,“急什麼啊,不急,慢一點長大。”

    “玩開心了再長大,準備好了再長大。”明熾說“一輩子有好長。”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頭髮。

    明熾自己消化了這一段交錯的記憶和情緒,深吸口氣呼出來,滿血復活,準備站起身的時候忽然一晃,有點茫然地坐回去。

    明熾想了一會兒,想起那位特別酷的夫人其實不是這麼說的。

    夫人拍著兒子的腦袋,笑著喊快快趕緊長大,到時候你老媽一身輕鬆出去環遊世界,影都讓你找不著。

    四周的人跟著善意鬨笑,男孩抱著吉他,滿臉通紅地低頭,嘴角也揚得老高。

    明熾撐著手臂自己坐直,看著桌面,認真研究了一分鐘∶“影子先生。”

    “我的酒喝完了。”明熾沉穩地判斷出來,“剛剛喝的是你的。”

    他對自己的酒量很有數,分配的時候就做了區別,在祿叔的建議下,悄給影子先生那杯加了雙份的基酒。

    明危亭讓明熾靠在自己肩上,攏住頭頸幫他坐穩∶“用的是你的吸管。”

    明熾的邏輯清晰,點了點頭∶“所以我沒有發現。”

    怪不得。

    他剛才還在想,自己的話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多。

    明熾想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發現影子先生還在看自己,就抬手去輕碰那雙眼睛∶“怎麼了"

    明危亭單手攏著他的肩膀,稍低下頭,方便他碰“探索結束。”

    “小先生酒量不高,但酒品很好。”明危亭給他彙報結論,“喝醉了和平時的區別很小,會稍微比平時喜歡聊天。”

    明熾稍稍睜大了眼睛,他掉進前三個字裡熱乎乎坐了半天,又繼續想了一會兒∶“只是稍微嗎"

    他碰了酒就很容易想說話,想起以前的事,忍不住低頭笑∶“姨姨說我是小話癆。”

    明熾的酒品的確非常好,他不會鬧也不會斷片,越沾酒腦子裡的思維反而越清晰,但對身體的控制會減弱,所以總是會控制不住地一直說話。

    淮生娛樂的朋友比較清楚這個,畢竟明熾大多都是跟他們一起喝酒。總經理頂天也只有三罐啤酒的量,再多一點就會倒頭就睡。所以他們想聽故事或者是想聽歌了,就給總經理灌下去兩罐又四分之一,然後一群人從晚上聊到天亮。

    ”的確是。“明熾回想了一陣當時的情形,又自己判斷,“我那幾天剛收到禮物,太高興了。”

    他在成年後對酒精的抗力也有提升,總不至於一口就暈。雖然一直都會忍不住說話,但也基本能判斷出自己說的內容是什麼、有沒有必要停下來不再說。

    但在小時候,他暫時還做不到這麼多——在被姨姨抱著好奇的心態邀請過去、嚐了幾口莊園新送來的葡萄酒之後,就蹲在姨姨邊上,一分鐘都不停地念叨了整整一個晚上。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他面對自己完全啞掉的嗓子,還覺得相當困惑和不解。

    “什麼禮物”明危亭問。

    明熾輕輕眨了下眼睛,他想了一會兒,笑著搖了下頭∶“保密。”

    雖然說著保密,但記憶裡的畫面還是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完全佔據了整個腦海。

    明熾看著眼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的畫板和素描紙,又看了看手裡的筆,試著在上面描了兩筆,剩下的線條就像是自己從筆尖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