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比如

    難得有機會排除掉了白天參照物的影響,明熾靠在影子先生的身上,沉吟著看了一整圈,終於客觀地得出結論“不是有一點。”

    明危亭低頭問“什麼”

    “不是稍微有一點差。”明熾回答,又深沉嘆氣,“完全認不出回家的路。”他按了按右腿“我現在的方向感和姨姨有得一拼了。”

    明危亭立刻篩選出關鍵信息“姨姨也不認路”

    每次聽影子先生和自己一起叫姨姨,明熾胸口就跟著泛暖。他點了點頭,輕抿了下嘴角∶“特別不認。”

    “以前我們每次出去爬山。”明熾想了想,“迷路的時候,都是姨姨把我舉起來找路的。”

    倒不是因為後天影響,的確有人天生就完全分不清方向。姨姨就是這種情況,偏偏又特別喜歡出去探索冒險,如果不坐遊覽車,每次就都要被沉穩的大火苗牽著手才能從山路上順利下來。

    所以在他們回到望海後,影子先生又給他講了一遍的那個海螺的故事,其實意料之外的非常有理有據————要是姨姨真的變成了海浪,是真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才能找到幸運粉絲的船。

    明危亭想了一會兒,忽然開口∶“糟糕。”

    明熾其實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不過是告別和緬懷了一會兒自己失去的方向感,聞言好奇∶"怎麼了"

    明危亭收攏手臂,讓他徹底靠在自己身上∶“祿叔也不認路。”

    明熾這次是完完全全沒想到“祿叔也不認路”

    “不能這麼說。”祿叔站在不遠處,舉起手機替自己正名,“現在的科技非常發達,導航可以解決絕大部分問題。”

    明家總管又沒有開船的工作。在船上走動當然沒有辨認方向的必要,下了船則是跟在明家的先生身後。出門辦事不需要自己帶路,至於最少的那類情況,只要有導航也完全能解決。

    明危亭和他學,壓低聲音∶“以前我們每次出海,迷路的時候,祿叔都讓我站在船頭,說是鍛鍊我掌舵的本領。”

    明熾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這件事是真是假,但看著祿叔半是好笑半是無奈的神色,也忍不住跟著笑出來"鍛煉出來了嗎"

    明危亭點了點頭,又繼續向下說“怎麼辦,家裡所有人都不認路。”他把明熾抱起來“這樣顯得我很不合群。”

    明熾其實覺得自己還能走,正要拿回手杖,和影子先生商量放自己下來,恰好就聽見這一句。

    這種話當然不是認真的,只要稍微一想,就知道一定是在開玩笑。

    但影子先生在月亮下面的石灘上,可能是真的有什麼特殊加成。

    明明說話的聲音、把他抱起來的動作、護在身後的手臂力道都一樣,但或許是因為語氣有所變化……所以好像就又有什麼顯得非常不一樣。

    ……不論說什麼,都像是那個落在指節上的觸碰。很輕很緩,慣常的嚴謹下,偏偏又有著最柔和的慎重。

    明熾一個不爭氣就原地心軟,沒有再堅持下去自己走。

    他知道這時候得說點什麼。

    祿叔說過這種話、影子先生也說過這種話。他在心裡毫不猶豫答應了一萬遍,但到也想張口的時候,總是緊張地心跳個不停。

    明熾的喉嚨輕輕動了下,他想自己一定是太久沒說過這幾個字了,久到連咬字的時候唇齒都覺得生疏和滯澀。

    "……家裡。"

    明熾慢慢地說,他的聲音很小,像是怕驚動了睡著的水∶“家裡總要有一個人管認路吧。”

    明熾學會了這個句式,他忽然察覺到自己迅速喜歡上了這句話,喜歡到想翻來覆去說個不停,喜歡到竟然一瞬間就超理直氣壯∶“家裡總要有人管認路吧。”

    “這樣不論什麼時候。”明熾理直氣壯,把每個字都說得超級清晰,“我們就都能一起回家了。"

    明危亭看著他,抬手攏住明熾頸後,用額頭碰了碰他的額頭。

    “這麼好。”明危亭問,“有一個人認路,就都能一起回家”

    明熾當然點頭,又一本正經探出頭問海浪“姨姨什麼時候回家”明熾等了一會兒又自己搶答∶“姨姨說玩夠了再回家。”

    明熾特地點名∶“讓唯一認路的人記得做路標,不然晚上找不到。”

    明危亭眼底溢出笑意“這就做,我今晚不睡了。”

    “先生晚點回來。”明祿點了點頭,“我帶火苗回家,讓人來送探照燈。”

    已經完全分不清家裡到底是誰在帶頭幼稚,明熾笑得徹底沒了力氣,低頭埋進影子先生的頸間∶“不行不行,覺要睡的。”

    "等白天我就認得了。" 明熾放輕聲音,用額頭在那裡輕輕貼了貼,"我們一起做。"

    明危亭答應了一聲。

    他的方向感的確很好,這一會兒已經帶祿叔和火苗走出了礁石灘,別墅主宅的燈光露出來,其實就在離剛才的位置不遠的地方。

    明熾趴在影子先生的肩上,努力睜開眼,看家裡亮著的燈。

    明危亭回攬手臂,讓明熾靠得更穩,在他背上輕輕拍撫∶“累了就睡,什麼都不用管。”

    明熾的眼皮的確快墜沉下來。他這些天都玩得超級盡興,不論是吉他、做糕點、畫畫還是看風景,還是復健————他幾乎都忘了自己在復健。能自己站起來的感覺太好了,他每走一步都興奮,力氣好像用不完。

    力氣當然還是能用完的。明熾慢慢蜷起手指,他休閒服外套領口的布料,整個人被格外舒適和輕鬆的倦意潮水一樣擁進去“影子先生。”

    明危亭在他耳邊輕輕應了一聲。

    “手術之前,我是不是給自己留了信?”明熾輕聲說,“我覺得我會給自己留信。”

    明危亭沒有立刻回答,平穩的腳步帶著他穿過花園,走在石塊細細嵌成的小路上∶“再等些天。”

    “好。”明熾眨了下眼睛,想起來問,“為什麼?”

    ”等些天,我要去外面一趟。”明危亭同他解釋,“家裡的船之前有一艘觸礁,出了意外,這段時間一直在處理後續事宜。”

    “現在賠償事項都已經理清,傷者也都已經出院。發佈會定在月底,明家要向公眾做事故說明和後續安全問題的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