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畢中

    明危亭聽著他慢慢彈那首曲子。

    駱熾的體力跟不上。他正在低燒,能使上的力道本來就弱,全靠這些天的復健練習彌補,到最後一句已經有些抬不起來。

    駱熾盡力壓制著右手不發抖,快要力竭墜下去的時候,明危亭忽然握住他的手。明危亭的力道穩穩續上來,按照他的力道指引,陪著他把最後幾個音彈完,

    明危亭落下視線,看到駱熾專心致志垂著的眼睛。

    下雨天的確很舒服。很適合留在家裡,在家睡覺。

    明危亭陪著他把整首曲子彈完,想要收回手,卻被駱熾那隻手上的力道墜住。

    這些天一直照顧駱熾,早已經養成了習慣。明危亭原本要收回的力道凝實,握住駱熾打著顫的右手"難受"

    駱熾搖頭,擦了擦淌下來的汗。

    他用右手墜著影子先生的手,看著明危亭,眼睛很亮。

    窗外的光線很暗,房間裡沒有特意開燈,但這種昏暗卻一點都不顯得壓抑和沉悶。明危亭思索了一陣緣由,然後發現是因為駱熾。

    因為駱熾,所以什麼都不沉悶。

    駱熾不知道,十年前的那場篝火晚會,在郵輪上其實也完全不止他一個觀眾。

    那天一整天的天氣都陰沉,客人也沒什麼精神。晚上沒有安排任何項目,只是一次因為天氣不適合航行而暫時轉道,再普通不過的臨時泊港。

    任夫人給駱熾的吉他裝了拾音器,連了效果器和音箱,聲音可以傳出很遠。

    在駱熾看不見的地方,有人推開窗戶,好奇地走到甲板上往遠看。

    天還是很陰沉,即使是在夜裡,也依然看得見大片的濃沉烏雲。船上慢慢變得熱鬧。

    並不是所有人都去聽吉他,只是人們開始走動、聊天,開始輕鬆地說笑。

    忽然有人說,今晚的海風原來這麼舒服.

    ……

    又被掌心的力道墜了墜,明危亭回過神。

    駱熾額間沁著層汗,胸口也起伏,卻還是抱著吉他期待地盯著他看。

    明危亭看他高興成這樣,自己也不自覺跟著顯出笑意,抬手摸了摸駱熾的耳朵∶“怎麼這麼酷。"

    駱熾的耳垂瞬間發熱,他的嘴角壓都壓不住地向上抬,單手撐著身體挪得近了些。

    他滿心都是興奮,正想開口,就聽見影子先生停了兩秒,繼續嚴肅反省∶“怎麼會有粉絲這麼不會夸人。”

    駱熾忍不住笑出聲,原本要說的話也咽回肚子裡,一本正經抱著吉他,又慢吞吞挪著坐回去。

    明危亭拿過放在一旁的電腦,點開整理過的文檔,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那些話要記下來並不難,但他看著駱熾,又覺得只是說這些似乎也同樣不夠貼切。

    “剛才。”明危亭放下電腦,他看向駱熾,“我剛剛發現,我不喜歡雨天。”

    駱熾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臂,輕輕拍了兩下。

    他就知道影子先生是因為下雨沒精神。

    如果他身體好,他會邀請影子先生打著傘去海邊,教給影子先生很多他學過的、雨天能做的非常有趣的事。他們甚至可以冒著雨去沙灘,雨天的沙灘會有好多亂跑的小螃蟹。但他還沒有康復,所以只好坐在這裡,讓影子先生也陪著自己―――

    “你在這裡,彈了曲子。”明危亭說"我覺得雨天真好。"

    駱熾微怔,眨了下眼睛。

    明危亭用手背碰了下他仍鼓著的那一邊臉頰,眼裡透出些笑意,忽然不知從什麼地方又變出一塊糖。

    駱熾正要伸手去接,看著影子先生故技重施拿著糖向後撤,當即是可忍孰不可忍,奮力撐身去夠。

    他在床上掌握不好平衡,又抱著吉他,剛直起身就晃了晃往下栽倒,隨即就被始終護在一旁的手臂穩穩攬住。

    駱熾從眼前泛白的頭暈裡緩過來,被那塊糖在唇邊碰了碰。

    駱熾剛要欣然張口,糖就又被拿遠了。

    ……糟了。

    明危亭忍不住和他玩起來,才想起自己現在正在做幸運粉絲。他查過網絡,沒有證據表明粉絲適合做這種行徑。

    但駱熾顯然也不在乎這個,駱熾被激起了鬥志,反而不准他把糖挪回來,摩拳擦掌要自己去夠。

    明危亭護著他和吉他,手臂橫欄給駱熾借力,讓駱熾用巧勁靈活地揮手摘走了那顆糖。

    明危亭低頭看他,眼裡帶著很清楚的笑。

    “雨天真好。”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頭髮,輕聲問∶“幸運粉絲可以一起趴窗戶嗎”

    雨天陰沉,天氣很不好,會讓人想起舊事,也不能按照計劃去沙灘。

    雨天的駱熾會含著桃子味的糖,坐在房間裡的床上,和著雨聲給幸運粉絲彈吉他。

    明危亭發現,他也喜歡上下雨了。

    ……

    雲逐漸被風撥開。天開始放晴的時候,下午也已經快過完。

    雖然到了傍晚,太陽卻還沒落下去。

    沒來得及散開的雲被染得通紅,那些翻滾著的火紅色的雲在天邊展開,像是一團碰不到的火。

    方航坐在咖啡廳裡,把他們這些天收集到的、駱熾所有參加過的節目的母帶都交給明祿。

    明祿問他價格,方航卻只是搖頭∶“……我們自己也想買的。”

    “多謝你們幫忙。”方航說,“如果只靠我們自己,不可能這麼順利。”

    淮生娛樂重新申請了官方微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官博把駱熾當年參加節目的資料全放了出來。

    方航帶人去買母帶,節目組原本完全不配合。雙方僵持到一半,製片人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後態度忽然扭轉,帶著人戰戰兢兢找出了當初的全部資料。

    …

    明祿沒有就這件事多說,把東西收好,按了按他的肩。

    這批母帶比駱熾自己收集的更齊全。這些年輕人是真的為這件事難過,他們在做一件或許已經沒什麼意義的事,只是因為在乎。

    他們做不到不在乎,即使駱熾或許已經不需要,他們也會推翻那個被惡意扭曲抹黑的假象,讓真的駱熾被人看見。

    現在無疑不是合適的時間,駱熾必須要絕對安穩的環境休養。但也許等一切過去,風平浪靜的多年後,明家可以邀請這些人去做客,上一艘有些特殊的船。

    方航握著那杯冷掉的咖啡,低頭坐在座位上。

    雨後天晴,火燒雲裡藏著快要落山的太陽,變成一種濃郁得耀眼的熾紅色。

    方航對著桌面上的光影出了一陣神,又低聲和明祿說起官博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