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渾水

    公司的狀況早已經今非昔比,他們東一句西一句地要送小駱總星光璀璨,說一定會有數不清的人喜歡駱枳,告白信和禮物說不定能淹了公司前臺。

    駱枳也被灌了不少酒,在那些格外離譜的暢想裡也跟著笑,又忽然像是忽然醒過來,輕輕打了個寒顫。

    駱枳抱著吉他,慢慢撥了兩下弦。

    "不了吧。"駱枳的眼睛很清醒,"不了。''

    "唱不準。"

    駱枳敲了敲左邊的耳朵,挺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聽不清楚了。"

    "駱總本來想送你個劇本。"方航說。

    駱橙向牆角蜷得更死,她抬起手去用力捂耳朵,卻擋不住方航的聲音。

    又不是被人打得幾乎失聰,即使多年以後,也會因為身體狀況或是情緒的影響復發。只是捂著耳朵,怎麼能擋得住呢?

    "班子都快搭好了,駱總自己忙了好些天,沒用公司的錢。"方航看著她∶"還好沒給你,不然就糟蹋了……."

    他停下話頭,走過去,拿開駱橙僵冷的手臂∶".…聽不下去了嗎?"

    "這樣不行,剛說到正題。"方航說,"你籤的藝人合同,不是駱總當初定的那一版。"

    駱橙原本還在絕望地拼力掙扎,聽見這一句,卻忽然定在原地。她像是徹底意識到了什麼,終於慢慢變了臉色。

    "簡總重新擬過合同,你是第一個籤新約的藝人。"方航把她自己簽過的合同給她看。

    在新合同裡,藝人是必須絕對配合公司給的工作,無權拒絕任何安排的。合約期沒到就要提前解約,當然也不是不可以。

    相應需要賠付的違約金數目,對當初的駱家來說或許不以為然。但如果是現在……就算真把駱橙賣了,也不可能湊得齊。

    "淮生娛樂的法務部也很不錯。"方航忽然想起來,"對了,駱小姐,你知道李蔚明現在人在哪嗎?"

    駱橙脊後生出濃濃寒氣,她死死攥住那份合同,強烈的不安徹底盤踞上心頭∶"在……在哪?"

    "等著開庭。"方航說,"誹謗加上詐騙,情節嚴重數額巨大,法務部會好好招待他。"

    方航從她手裡抽出合同 ,收回公文包裡。

    駱橙幾乎要被這種近於窒息的沉默溺斃,她看著方航收起那份合同,終於像是被一寸一寸抽走了僅剩的幾絲力氣。

    駱橙木然地動了動嘴唇∶"你們……要我幹什麼?"

    "駱小姐喜歡當明星,是嗎?"方航說,"直播吧。"

    "龔導的劇組是在場地環節封閉,不禁止演員和外界通過互聯網互動,本身也會邊拍邊放,正好適合在拍攝間隙直播。"

    "直播讀評論,直播道歉,最近這個流量應該會很高―你不是很喜歡道歉?"

    方航又把那個平板遞給她∶"那就一直道歉吧。"

    明祿又一次帶人把任塵白攔在了碼頭。

    任塵白拄著拐,人倒是沒有前些天在望海別墅時候的恍惚狼狽,收拾得很齊整,甚至隱隱又顯出幾分過去的斯文。

    他的一條腿斷了,可他卻好像完全沒注意這件事。

    那條腿甚至依然有明顯的扭曲和錯位,被隨便上了些藥就扔著不管,現在已經有些定了型,自然不可能再吃得住力。

    "我知道小枳不在了,我不是來向你們要人的。"

    任塵白對著明祿,禮貌地笑了笑∶"抱歉,我前些天腦子不太清醒,做了些冒犯的事。

    任塵白轉過頭∶"我可以在這裡和小枳說說話吧?"

    他人看起來平靜,語調也聽不出問題,只是說話的時候並不看人,眼裡透出某種痿人的異樣亮光。

    碼頭原本也不是明家的,明祿不置可否,只是示意明家人稍稍讓開。

    任塵白拖著那條腿,旁若無人地向前走,一直走到滿是油汙的黑水裡。

    他像是終於到了和駱積近一些的地方,微笑起來,慢慢坐下去。

    他坐在水裡,伸出手,撫摸著平靜的水面。

    "小積。"任塵白說,"李蔚明判了七年。

    "你怎麼這麼厲害?這件事還是你自己的公司打的官司,他們還教訓了駱橙。"任塵白問,"我怎麼什麼都幫不上你?"

    他在身上翻了半天,才終於在最後一個口袋裡找到手機,按亮屏幕,點開播放∶"你看,看,駱橙在唸誇你的評論。"

    直播裡的駱橙,倒是就快要符合龔導演的要求了。

    受李蔚明那場風波的影響,駱橙的名聲也跟著狼藉。而駱橙的學校論壇裡也開始傳出些風言風語,據說駱枳在酒店外被人推摔了以後,就被這位駱小姐帶回家,扔進倉庫藏了起來。

    如果說前面做的事還只是叫人心寒,這種傳言要是真的,就只剩下了徹徹底底的荒唐和離譜。

    駱橙現在是淮生娛樂的藝人,按照合同,必須按要求直播固定內容和固定時長。

    起初念評論的時候,她念幾句就會忽然失控崩潰痛哭,甚至會忍不住出言辯解―她直播間的超管很公道,於是真就禁了一分鐘的刷屏,讓她辯解。

    "然後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任塵白笑著說,"過了一分鐘,直播間差點都被罵封了。"

    "我本來想把她乾的那些事都放出去的,但龔導演要拍紀錄片,簽了協議……"任塵白的聲音忽然停頓。

    他像是毫無預兆地卡了殼,張著嘴半晌,才又出聲∶"龔,導演。"

    任塵白有些困惑,摸著水面∶"小枳,龔導演為什麼讓我滾,還說母親會怪她,會恨我?"

    水面上全是油和汙物,連一絲光線都映不出,任塵白自然也得不到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