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人

    駱橙定在原地,答不出話。

    這是駱枳第一次問她這種問題,語氣很淡,很隨意,甚至還帶有一點像是閒聊的輕鬆笑意。

    ……

    可在那一瞬間,又有數不清曾經發生過、現在正在發生、以後恐怕也少不了的事,它們似乎都能用同一個句式被輕飄飄地總結出來。

    她是這種人嗎?

    駱枳的確可恨,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咎由自取……可再怎麼說,病床上的這個人畢竟也和她有血緣關係……她原來是這樣冷血的人嗎?就像駱枳說的……

    “她不是這種人。”任塵白忽然開口,“小枳,你對妹妹的惡意太強了。”

    駱橙倏地抬頭。

    她眼眶發紅,雙手緊緊攥著衣襬,求救似的看向任塵白。

    “你看到網上的評論了嗎?那些人才是真的盼著你死。”

    任塵白的聲音很溫柔,像是在耐心教一個最簡單的道理:“你妹妹就是因為關心和在意你,才會因為你做出那種事而生氣,一時沒能把話說清楚。”

    “如果不是真正在意你的家人,怎麼會因為這件事覺得愧疚自責,特地跑來質問你?”

    “就是因為希望你好,才會和你生氣。”任塵白說,“可能是急昏了頭,措辭不夠體貼,不夠照顧你的情緒,可這不能成為你設套汙衊小橙的理由。”

    任塵白轉向駱橙,語調和緩:“是不是這樣?”

    駱橙用力咬著下唇。她忽然覺得那一塊壓下來的巨石被搬開了,纖弱的身體搖搖欲墜,眼淚迫不及待湧上眼眶。

    駱承修進門時,恰好看到眼前這一幕。

    生日宴駱家險些叫人看了笑話,駱夫人的狀況又連著幾天不穩定,駱枳偏偏在淮生娛樂交接的關鍵時候鬧出這種醜聞。

    駱承修原本就正因為駱枳惹出的這一輪輿論風暴心煩,一眼看見小女兒委屈的淚水漣漣,滿是無助不安地看向自己,這些天大大小小風波積攢的怒氣轟一聲爆發,挾著強烈的厭惡衝上頭頂。

    駱承修幾步跨到病床邊,一把揪著駱枳的病號服,把他從床上拎起來。

    駱枳清瘦得厲害,整個人幾乎沒什麼分量。駱承修這一下的力氣使得過了頭,劇烈的體位變化迅速引起了足以吞沒意識的眩暈。

    駱枳的眼前突兀地黑下去。

    ……

    恢復知覺時,任塵白已經勸住了暴怒的駱家主。

    駱承修坐在病房最遠的角落,沉著臉色一言不發。任塵白低聲勸解著什麼,又或許是在對駱承修說明具體的“真實情況”。

    駱橙縮在父親懷裡,眼眶紅得厲害,看起來像是委屈地放聲大哭了一場。

    駱枳斜倚著牆角。

    他被扔在病床邊的角落,倒是沒添什麼新傷,看來任塵白攔阻的很及時。

    沒什麼人顧得上來管他,他自己也沒有力氣挪動身體。

    大概是血糖仍然沒有補到安全線,連動一動指尖都會反饋回劇烈的心慌和麻木,不停冒著冷汗。

    駱枳垂著眼。

    這一刻,他的意識像是忽然從這具越來越虛弱破敗的身體脫出來,靜浮在某一處。

    很輕鬆,什麼也不做,就只是看。

    看著藏在病號服裡的身體像是沒有骨頭似的癱軟下去,歪歪扭扭狼狽疊著,像是路旁被掃成一攤的骯髒破敗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