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隱 作品

第50章 第 50 章

    陽春三月, 萬物復甦,又是一年春好日。

    可勤政殿裡卻陰霾密佈,不見半分晴光。

    啪!一份奏摺被扔在了四五個在御前萎跪的朝臣面前。

    “看看爾等辦得好差!去歲蘄州水患, 千里澤國災民無數,朕開國庫給你們銀子辦賑修河, 賑災濟民,可到頭來發到災民手裡的卻十不存六!尤其是那貪得無厭的蘄州河督, 竟足足貪墨了一成賑災銀!不過一小小河督,卻敢行如此猖獗之事, 敢說不是依仗背後有人撐腰,敢說不是受爾等哪個默許準允!”

    “微臣等萬死不敢。”

    萎跪的幾個臣工無不腦門冒汗,又心頭髮苦,數月來御座上這位主不知哪處憋了邪火,開始翻起舊賬來了。官場水至清則無魚,層層盤剝幾乎算是官場默許的潛在規則,只要差事能辦好,聖上也一貫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可如今, 怎麼就突然拿去歲蘄州水患這早已算翻篇的事, 來藉機發作了?

    最前面跪著的臣工拿眼偷覷座上那位的臉色, 但見聖上滿眼寒光的模樣,嚇得額上當即淌了冷汗。

    “也別跟朕說沒收過那河督的孝敬。虧爾等還敢跟朕講民為邦本,還敢舔著臉說德政,只顧花天酒地不顧百姓死活, 不能上體聖心, 下安黎庶, 卻只會攀援私門暗存黨見, 這等尸位素餐之輩還有何顏面為官做宰!來人!”

    門外侍衛應聲而入, 御座之人喝聲:“去了他們烏紗帽,拖出去,押後處置!”

    幾位面色萎頓的臣工被拖了出去,大殿裡又恢復了讓人壓抑的安寂。明明外面鳥語花香,可殿內卻似總有種揮之不散的陰霾在。

    朱靖的視線在習慣性的落在案首上那對金玉上幾瞬後,又寸寸移開,幾分寒邃的朝著殿內某個陰影角落裡看去。

    那個俛首躬身站在角落陰影裡的奴才,垂手卑恭,如個影子般。

    朱靖的視線不知怎的,就落上了對方的臉上。

    這大概是他頭一回打量這個閹人。拋開其他的不談,對方的長相確是出色的,美姿儀,面至白,面容俊雅,溫潤如玉,神清骨秀的氣質中不乏文人雅緻的風采。

    活脫像了戲文裡說的,能勾的大家閨秀春心萌動的書生模樣。

    在此之前,他從未過多關注過一個男人的臉,概因他覺得於男子而言,權勢、地位方是更應關注之處。可此刻,他卻在打量一個男人,不,是一個閹人的面相。

    察覺到這一點的他陰沉收了眸光,額上青筋迸現。

    猛地撐案起身,他剛要抬腿往殿外走去透透氣,可尚未邁上半步眼前卻突然黑了一瞬,不由趔趄後退了步。

    “聖上!”馮保趕忙上前扶住,正要開口讓人去叫太醫,卻被對方止住了。

    “扶朕坐會。”

    在馮保攙扶下,朱靖揉著額角重新坐回了御座上。稍緩了會後,眼前就再次恢復了清明。

    “聖上夙夕憂勞,千萬要保重龍體。”

    “無礙。你去打盆水來。”

    馮保遂忙去臉盆架子上端了水來,剛擰乾了溼帕子遞過去,卻見聖上卻在盯著水盆裡的倒影出神。

    朱靖直直盯著水裡晃動的倒影。

    他的面部輪廓深邃,骨相是凌厲的,挾帶威勢的,概因許久未笑的緣故,此刻的面相看起來愈發帶著讓人望而生懼的鋒利意味。可即便常笑又如何,他就算笑起來也做不出溫潤如玉的表象來。

    剛思及至此的他,臉色剎那扭曲。

    他簡直欲作嘔,又怒不可遏,因剛他無意識的竟拿自己去跟個卑賤如泥的閹人對比!那是個什麼東西!

    哐啷聲巨響,水盆被砸落在地,銅盆觸地聲在死寂異常的大殿顯得突兀刺耳。

    馮保匍匐戰慄,朱靖寒目起身,甩袖大步朝殿外而去。

    這些時日前朝的臣工們日子不好過,後宮的妃嬪們也有些坐立不住,概因她們聽說,好似今年要重開選秀。

    三月中旬時候,傳言得到證實,聖上下旨令各地甄選秀女入宮,四月初開始遴選,諸項事宜由皇后來操持。

    長信宮,念夏抱著一花包袱低著頭進了殿。

    放在桌上打開來看,是一些花的菜的種子,還有用油紙包的幾塊棗泥糕。

    “嵐才人有心了。”於嬤嬤無不感慨道。

    封宮的這數月來,嵐才人隔斷時日就偷偷的隔著紅院牆往長信宮裡扔個包袱過來。頭些回,大抵是她怕被人瞧見,扔完包袱後就一溜煙跑了,他們也不知是哪個往裡扔的。直待後來漸漸扔習慣了,可能是膽子也大了,遂也敢在外頭停留會,隔著院牆跟他們說上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