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隱 作品

第36章 第 36 章

    於嬤嬤擦了擦眼角,蹣跚走出了內寢。

    腦中還回蕩著剛娘娘疲弱倚著床柱,低語呢喃的那句——

    “嬤嬤別再傷我心了。嬤嬤在,我活在這宮裡才多少像個人。”

    她鼻子陡然一酸,眼裡就忍不住再聚起了老淚。

    曾幾何時,她的娘娘還是那般天真爛漫的模樣,細緻眉眼間流露的從來只有小女兒態。再看現在娘娘心灰意懶宛如凋零的模樣,她都只覺從前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只是場無根無影的幻夢。

    外間焦灼不安的念夏見於嬤嬤出來,不由上前迎上一步,低顫著喚了聲嬤嬤。於嬤嬤遂看向她。

    念夏強忍著顫:“嬤嬤,剛念秋,被御前的人給帶走了。”

    於嬤嬤臉色大變。不過片刻她就再次恢復到從前那般板正嚴肅的模樣,“這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告誡宮人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同往常一樣。把嘴巴也都閉牢了,別等禍從嘴出的時候再來後悔不迭。”

    念夏欸了聲,這會也多少有了主心骨。

    長信宮無端被封,滿宮的宮人們哪個又能不惶恐不安。

    於嬤嬤看向殿外,此刻黑壓壓的雲在皇城半空垂著,似陰雲壓在頭頂,悶得人透不過氣。

    勤政殿,念秋伏地戰慄。

    御座上那人提筆濡墨,大殿不時響起硃筆御批的沙沙聲。

    “朕再問你一遍,是不是瞞朕了什麼事?”

    問聲平淡,似是波瀾不興,可殿內伏地的人已是心驚膽裂的拼命叩首。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望聖上明鑑!”

    硃筆在奏摺上方停住,御座那人慢抬了眼,“身為貼身大宮女,主子的一些私密事,不該連點苗頭都察覺不到。”

    “是……是奴婢愚鈍,奴婢該死!”

    上位者的目光落她身上,短短的幾息,念秋卻感到了巨山覆壓似的窒息惴慄。

    “朕不需要愚鈍的奴婢。”御座的人收了目光,揮手,“拖下去,罰三十大板,發配浣衣局。”

    念秋渾身虛脫,叩首謝恩。

    殿門從裡面打開,候在殿外的徐世衡,便見到長信宮的大宮女被人從裡面拖了出來。他目光微凝,又迅速垂下,餘光掃見御前的人將那癱軟著的宮女拖到角落一處,重重打起板子。

    他後背猛地收緊。

    長信宮出事了。

    他不知具體是出了何事,可從昨個太醫院的人半夜入長信宮、而養心殿的人又無端被滯留在長信宮裡這些事中,不難讓人隱約覺出其風向不對。

    更別提此刻聖上不再顧忌貴妃顏面,直接提審杖打其大宮女。

    窸窣的腳步聲從殿裡傳出,很快馮保抱著一沓滴了朱墨廢掉的奏摺出來。徐世衡忙上前幫忙接過。

    “你與我去偏殿,速速重新謄寫出來。”

    徐世衡低聲應下,便與那馮保匆匆往偏殿方向去。

    在離殿前稍遠時,徐世衡壓低了聲:“大監,小的隱約瞧著風向不對,心有惶恐,不知大監能否提點小的幾句?”

    “別問,別打聽,這就是咱家的提點忠告。”

    徐世衡躬身,“謝大監提點。御前伺候總歸要慎始慎終,小的也是唯恐不慎觸犯了忌諱,無端遭禍,這方多嘴叨擾了句。望大監莫怪。”

    同為御前伺候的人,馮保倒是感同身受幾分。

    踏進偏殿後,趁沒人時,他倒是提點了句:“這檔口,不該打聽的事千萬別亂打聽,學那金人緘口就對了。你應也瞧出了是哪處風向隱約不對了吧?記住了,但凡與之有關的,哪怕一星子半點都莫要去挨邊。”

    徐世衡面上感激應下,心卻沉入谷底。

    他幾乎可以確定長信宮真的是出事了,且事情應該還很大。可馮保說這些已經是極限,所以他不能再繼續探問。

    小半刻鐘後,馮保又抱著謄寫好的奏摺重新回了勤政殿。

    而此時御案的案首則又堆疊了一沓奏摺,馮保餘光飛快一掃,就見到上面劃過的硃批,顯然是寫廢掉需要再重新謄寫的奏摺。

    他將謄寫好的奏摺小心放到御案,屏息無聲退後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