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寸湯包 作品

第23章 初遇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附中校服,身形頎長,校服外套就鬆鬆垮垮地搭在手肘的位置上。

    明明滿是學生氣的校服,可穿在他身上,卻帶出了一種襯衫西褲的氣度。

    溫年沒見過他。

    不是新生,也不是高二……比起在校學生,這人更像是畢業幾年之後偶然回來看看的學長。

    兩人目光相接,那人笑了下。

    溫年撇過頭,避開視線,專注黑板上的題目。

    可那道目光一直似有若無。

    良久,溫年轉頭,表情、聲音、情緒都很淡:“有事嗎。”

    那人:“解法沒錯。”

    溫年粉筆一頓。

    那人往前走了兩步,在倒數第二個步驟那裡點了兩下:“這裡落了一個條件。”

    餘暉透過窗外過牆的老樹葉片,斑斑駁駁落在那人手上。

    因為離得近,溫年甚至能看到他手指點動間繃起的骨線。

    溫年沒看出自己落了什麼條件。

    那人拿起一支粉筆:“我寫這邊,介意麼?”

    溫年沉默一會兒,讓開了位置。

    那人的字很漂亮,白色的粉筆緊貼在他指節邊,寫一個字,撲簌簌落下一點灰,沾的手上都是。

    最後一個數字落下,和參考答案完美契合。

    溫年的注意力逐漸從這人身上轉移到題目上。

    他給出了第二種解法,是溫年從沒想過的第二種解法。

    他一邊寫,一邊講,聲音輕沉,像是七月打溼熱浪的微雨。

    溫年越聽越認真,眼神也越來越亮。

    “謝謝學長。”講解完,溫年給他遞過去一張紙巾。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學長?”

    溫年:“不是嗎。”

    他能肯定那人不是新生,高二更不是,那似乎只能是學長。

    那人拿過紙巾擦了擦手:“那就學長吧。”

    溫年:“?”

    接下來半個小時,溫年坐在窗邊寫卷子,那人坐在窗邊看書,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

    “門口的花店養的是什麼花。”那人問。

    溫年往外看了一眼,從階梯教室剛好可以看到門後花店的牆。

    “爬藤月季,夏洛特夫人。”

    “挺好聞。”

    “聞不到。”他戴著口罩,教室又開著空調關著窗。

    那人輕笑了一聲。

    溫年也覺得剛剛那聲“聞不到”過於沒得感情了些,於是說:“老闆娘說剛養了兩三季,還沒到最繁盛的時候,多養養會更好看。”

    “你還找老闆娘問過?”

    “嗯。”

    “喜歡這花?”

    “……還好。”

    話題最終就停在那“爬藤月季”上。

    那人接了一通電話,起身。

    溫年其實已經記不太清那時候是幾點了,只記得餘暉已經很淺,和月色交替著,可天還沒黑透。

    夏日的夜晚總是來得很慢。

    “要走了?”在那人起身的一瞬,溫年下意識問。

    那人點了點頭。

    或許是年紀還有些小,表情藏不住,不高興和失落都直接寫在了臉上。

    那人怔了下,然後俯身,摸了摸他的頭,很輕很輕地一下。

    溫年現在想想,或許就和那次在庭院裡,那人在髮尾觸碰的那一下一樣。

    他說:“下次見。”

    下次見……

    溫年沒能說出話來。

    沒說再見,沒說下次見,他一句話都沒說,看著他走出教室,看著他走遠。

    花店外頭的街燈亮起,透過窗,溫年看到花店老闆娘拎著個小水壺出來,嘴裡還哼著歌,把水灑在月季上。

    就像老闆娘說的,當時那牆爬藤月季其實開得不算盛,卻開得很好。

    後來,一整個暑假溫年都沒再去過那個階梯教室。

    他說不上為什麼,但他知道,那人不會再來。

    再後來,開學,從衣櫃拿出清洗過的校服外套,套在身上的一瞬間,看著那明顯大了兩號的校服,溫年怔住了。

    他翻開一看,然後才看到胸口的位置,寫的根本不是“江城大學附屬第一中學”,而是“齊雲高中”。

    完全一致的款式,上頭卻不是“附中”,而是“齊雲”。

    他這才知道,那天在階梯教室遇見的人是誰。

    那人因為嫌熱隨手放下的戲服,和他因為怕冷帶到階梯教室去的外套|弄混了。

    那人不是學長,是沈淮景。

    記憶悠長,有些遙遠,又像是觸手可及。

    沈寒從浴室出來,溫年還在陽臺上。

    他小心翼翼走過去。

    溫年聽到背後的腳步聲,轉過身。

    沈寒扒拉著門,一臉嚴肅:“我準備好了。”

    溫年笑了:“準備好什麼。”

    “準備好聽一個波瀾壯闊的故事。”

    “波瀾壯闊不是這麼用的。”

    溫年忽略了所有細節,把事情三言兩語解釋了一遍。

    沈寒久久沒說話,然後才不可置信地開口:“就這樣?!”

    “那我猜得也八九不離十了。”

    溫年坐在小藤椅上,看著他:“你怎麼猜的。”

    “就你在附中唸書,我哥在那邊拍戲,兩人碰巧見了一面,你是他粉絲,哭著喊我愛你,他就把衣服送給你當禮物,比起來,我的版本似乎還更引人入勝些。”

    溫年:“…………”

    如果忽略所有細節,那他遇見沈淮景那天,似乎的確“就這樣”。

    兩人不過是在階梯教室碰了一面,沈淮景不過是幫他解了道題,聊了天,拿錯了衣服。

    可或許是那天餘暉太柔和,牆上月季開得太漂亮,在所有記憶中,他再沒遇見過那樣的傍晚了。

    兩人進了屋,沈寒大字狀躺在床上。

    “哦,所以那時候我說我哥讀書時候成績很好,你說你知道,還說他很厲害。”沈寒恍然大悟。

    “這麼想想,好像也不太‘就這樣’了。”

    溫年聽得糊里糊塗:“?”

    沈寒轉過身,單手撐著腦袋,看著溫年:“我覺得能解出那題,就不太‘就這樣’了。”

    沈寒越說越興奮:“過去的也就是我哥,他解得出來,這要是過去的是我……”

    溫年背過身去:“睡吧。”

    沈寒:“……”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冒犯。

    可能是長久以來藏著的事總算開了口,又可能是沈寒吵鬧的聲音令人安心,這一晚,溫年睡得意外得好。

    第二天起來,久違地看到了付臨,也久違地喝到了付臨的胖大海。

    付臨:“起來了?”

    溫年走過來:“嗯。”

    付臨開門見山:“那天你給我發的緩解頭疼的茶方我試了下。”

    溫年抬起頭,看著他:“有效果嗎?”

    付臨咂了一下舌:“有點,就是味道有點澀。”

    溫年:“……”

    臨哥喝的?

    溫年一下子想起來,那天他的確只是發了個茶方過去,也的確沒有說是給沈淮景喝的。

    “沈老師沒喝嗎?”溫年還是問了一句。

    付臨見他問出來了,笑了,他自然知道那茶方是給沈淮景的。

    “喝了,但茶葉對他效果沒有咖啡好。”

    “我查了一下,緩解頭痛效果最好的還是按摩。”

    說完,付臨看了溫年一眼。

    溫年:“我知道。”

    付臨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然後,手機一響,他微信上已經多了條什麼指法按摩教程。

    溫年:“我之前看到過,臨哥你可以給沈老師試一下。”

    付臨久久凝噎:“……你讓我幫他按?”

    溫年搖頭,語氣認真:“這是自按教程,很簡單,沈老師看兩眼就能學會。”

    也就是不用別人幫忙的意思。

    付臨:“……”

    溫年眼神太乾淨,付臨有點遭不住,咳嗽了一聲,轉移了話題:“我聽沈寒說,今天就練習半天?”

    “嗯,餘杭生日,就和節目組商量了一下,只錄制半天,下午他們好像有安排。”

    錄製期間剛好撞上生日,也算湊巧。

    付臨順口問了句:“什麼安排?”

    溫年想了想:“昨天說是去夏南的酒吧。”

    上次因為沈老師一通電話,“全場消費”只有幾十瓶果汁、牛奶加一瓶酒……最後那瓶酒還是小姑娘不小心打碎記他頭上的,夏公子覺得消費得不怎麼大氣,他想大氣回來。

    可溫年話音剛落下,許一新就從樓上走下來:“不去了,就在別墅。”

    溫年:“?”

    “上次隔了個太平洋,沈老師都打電話來查崗了,今天聽節目組說,沈老師就在隔壁,夏公子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