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二百一十章

    流霧被白皙的指尖撥弄, 有如琴絃輕盈地流瀉。

    瀛舟握住空中一段流霧,慢慢收到面前,流霧在掌心活物般的起伏, 一團深濃厚重的白中, 隱約流動著鮮活光影的色彩

    天地如雞子, 自東海裂,東海始混沌,混沌化萬物。

    那若是以萬物倒逼東海混沌,以混沌裂天空, 讓這滄瀾穹頂再無遮掩,叫那浩浩星海盡收眼底,是否便能遙遙一問那浩空深處最不可捉摸至高的存在。

    一道靈光自天邊遙遙而來, 墜入他眉心。

    他撫著眉心, 輕輕一嘆。

    “到底還是你快了一步。”

    這滄瀾化神第一人, 到底讓與他了。

    但這也無妨。

    瀛舟目光遠擴,望向那已經被斑斕色彩渲染出另一幅時空光影的海面,唇角微微翹起。

    鳳凰的尾翼卷冰雪飄落。

    白衣的鳳鳴劍挾著清冷劍風而至, 劍光劃斷瀕臨一線的殺機, 在高濺的鮮血和噴湧的黑渦中,生生撥開交戰的雙方。

    元景爍捂著血肉淋漓的肩膀倒躍數步,晏凌踉蹌一步踩進黑渦, 抬起頭, 漠漠望著那不速而來的劍客。

    楚如瑤很美,她有一張很美的臉孔, 可她的眼睛裡沒有美麗的光彩, 只有比冰更冷寂的肅寒。

    她看見遠處緊張圍觀的許多人、各方勢力, 她又低下頭, 看著晏凌,又看了看元景爍。

    如果她的師尊在這裡,這個時候便會先笑一笑,用如沐春風卻不敢讓任何人忽視的笑言,舉重若輕巧妙化解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但她以前就不會笑,現在也很久沒笑過,更不知道該怎麼笑了。

    她很難過,可難過太多了、太久了,於是她的臉好像已經僵硬了,甚至擺不出什麼表情了。

    所以她只舉起手中的令牌,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用一種毋庸置疑的冰冷語調:

    “我是楚如瑤,萬仞劍閣掌門。”

    楚如瑤說:“我以三山之首的名義,命令爾等停戰。”

    沒有人說話。

    岑知望著呈僵持之態的楚如瑤、晏凌與元景爍。

    師尊沒了,她要來扛起音齋的未來了。

    晏凌善惡不可捉摸,人皇手腕酷烈鐵血。

    他們都太驕傲了,也太狠了,有不惜殺千萬人以成全來日太平的決絕。

    可這裡有這麼多人,這天底下還有那麼多人,究竟還要多少人,會變成那被碾碎的“千萬人”,流盡了血,求一個不知何時到來的太平。

    岑知望著他們,望著遠遠近近所有人複雜各異的神色,突然帶著身後音齋的諸多弟子齊齊屈膝低頭,聲音清冽堅定:“緣生音齋,恭聽劍閣號令。”

    空氣陡然一凝,不知多少人愕然看向她們。

    誰也沒有想到,緣生音齋會這麼選擇。

    三山如流星隕落,所謂的滄瀾魁宗萬仞劍閣僅剩楚如瑤一人,她的資歷、她的名望,甚至不及叛宗的晏凌與血屠三州的人皇元景爍。

    她壓不住這九州,壓不住這天下英豪,正如俗世年幼的皇朝新帝壓不住傾頹的山河,所以註定將有群雄並起,狼煙烽火併百鬼魑魅叢生,列侯紛爭割據,在血與白骨的廣闊原野上,建起新的秩序與王朝。

    他們來此,是為親眼見證黑淵主與人皇的一戰,有人中庸自持只求自保,有人想搶佔先機投向最強大的勝利者,更不乏有人抱著兩虎相爭漁翁得利的小心思……空氣糾纏著每個人濃重而不可告人的野心與慾望,誰都在權衡,在猶豫,在選擇。

    但音齋已經做出了選擇,作為如今僅剩寥寥的九門,新一任的齋主毅然第一個將所有的籌碼推向劍閣,推向那撐起劍閣之名的年輕而僅剩的鳳鳴劍。

    烏深望著鎮靜俯身的岑知,又去望那從高處看來的楚如瑤。

    他腦子沒有那麼好使,他不明白這些人一個個到底都想做什麼,他只記得,掌門隕落前,攥著他的胳膊要他跟住劍閣。

    許多許多年前,金陽羅堂的老祖,便是為滄瀾祖師爺鑄劍修劍的築器人。

    滄瀾祖師爺走一個地方,老祖就赤膊揹著鑄鼎跟去一個地方,滄瀾祖師爺殺一個魔頭、殺一頭兇獸,劍裂了捲了,都是老祖來修。

    劍閣有一日,金陽羅堂就要跟一日

    三山之首,天下忠義士必雲合而影從,不正應如是。

    烏深雙手撞拳,聲如洪鐘震響:“金陽羅堂,聽劍閣號令。”

    眾人一驚。

    楚如瑤看向他們的方向,眼底隱有震動,嘴唇緩緩抿緊。

    兩門俯首,氣氛逐漸古怪,許多沒什麼野心的中立勢力左右望了望,一咬牙也躬身行禮:“我等聽劍閣號令。”

    晏凌沒有說話。

    從與元景爍交戰,直至楚如瑤的到來,他始終沉默得便像一座雕塑。

    海畔沙灘上,雲長清騎在馬上,一隻手臂攥住韁繩,望著周圍的場面,遲疑地望向元景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