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啊——”夏侯嶽淒厲慘叫,滿腦子都是那雙可怖的金色眼睛,瘋狂用手撓脖子:“好疼!我的血噴沒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侍衛長:“…嶽少爺,你的傷口已經癒合了。”

    夏侯嶽:“啊啊——好疼!!”

    “…艹他媽的日子沒法過了!”

    侍衛長一把把帽子摔地上,指著夏侯嶽無能狂怒:“給我把這踏馬傻逼扛回去!”

    ……

    一行人高高興興來到小樓西。

    同伴甲高興喊:“上最好的菜!”

    同伴乙高興喊:“上最好的酒!”

    同伴丙大手一揮:“上最好的姑娘!”

    元景爍&榮翰:“…”

    榮翰一巴掌糊同伴丙腦袋頂上:“你是人回來,腦袋沒跟著一塊兒回來是不是?!”

    同伴丙捂著腦袋訕笑:“口誤,我是說上歌舞上歌舞。”

    “上個屁,今天不聽,就喝酒!”榮翰翻了個白眼,去了他們慣常的房間,侍女嫻熟地擺上酒菜,一個身著素衣的纖弱美人抱著瑤琴走進來。

    “這不是淺凝姑娘嘛,我們沒叫花魁啊,別是走錯屋了。”

    同伴甲看見,有點驚訝,管事笑著說:“沒走錯,是淺凝姑娘聽說元公子來了,特意要為公子獻曲感謝那日的救命之恩。”

    淺凝姑娘盈盈福禮,一雙美眸含情望向元景爍。

    幾人對元景爍擠眉弄眼,榮翰撞他一下,戲謔:“豔福不淺啊兄弟。”

    “那日救你的是雲家少主,不必謝我。”

    元景爍抬起頭,神色冷淡:“我也不聽瑤琴,不必勞煩。”

    他們挪揄兩句,看他沒興趣,也就笑嘻嘻略過去喝酒,淺凝姑娘咬了咬唇,望著少年英俊冷酷的側臉,福身柔順地退下了。

    不打不相識,酒過三巡也就漸漸熟絡起來,元景爍知道榮翰和同伴丙來自幽州,同伴甲來自珫州,同伴乙來自雍州,他們都是出來遊歷,路上機緣巧合碰見,就這麼一路打打鬧鬧結伴同行。

    榮翰他們也知道了元景爍來自人間界,初來燕州金都。

    “人間界。”

    同伴甲咂舌:“說實話真不像,不說別的,就今天你那一刀,嘖嘖。”他豎起大拇指:“就是這個。”

    “這個確實。”

    榮翰也贊同:“你那刀已經有刀勢的影子,隱約自成體系,但刀法還是粗獷,你現在最應該博覽百家刀籍…剛才雲家長老是不是邀請你加入雲家了?雲家底蘊深厚,典藏的刀法不少,如果你能傳閱完,融會貫通,必然大有進益。”

    “我拒絕了。”元景爍道:“我喜歡自在。”

    “雖說是這樣,不過散修還是有種種不便,沒有靠山,在外面顧忌這顧及那,很容易受欺負。”

    同伴甲摸著下巴:“如果你將來變了主意,其實比起去雲家這種講究頗多的氏族,倒不如去宗門…可以去玄天宗啊!那才是天下練刀的祖宗!”

    “哎呀!玄天宗好啊,宗門牛,刀法多,還清清爽爽沒那麼多屁事。”

    同伴甲越想越好,猛一拍他肩膀,興奮說:“老適合你啊兄弟!”

    他有點醉了,舉著酒杯想到啥說啥,元景爍不當真,哼笑著和他撞一杯,突然門外一聲嬌笑,門被敲響:“幾位客人,允不允奴家進來送個東西。”

    “進。”

    風韻曼妙的紫衣女人窈窕走進,幾人笑著打招呼:“羅夫人,送什麼東西啊。”

    “是雲家派人來送給元公子的東西。”

    羅夫人換了一把美人團扇,慢悠悠地扇著,笑讓侍女把一個精緻的靈玉盒子捧給元景爍:“那管事的說了,治療雷傷的寶物還得些時候,恰好族庫中有這一塊靈髓晶,先給元公子送過來。”

    元景爍打開看了看,點頭:“謝過羅夫人,也替我謝過雲家管事。”

    “這哪還用元公子吩咐。”

    羅夫人莞爾:“好了,事兒辦完了,我這個半老徐娘就不在這兒討你們嫌了。”

    同伴丙傻乎乎:“一點都不老,羅夫人可好看——啊!誰踩我?!”

    同伴乙默默收回腳,很敷衍:“對不起,腳抖了。”

    “…腳還能抖?”同伴丙瞪圓了眼睛:“…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以為我傻?!”

    榮翰嘆氣:“傻兒,別傻了,坐下。”

    同伴丙“哦”一聲乖乖坐下了。

    同伴甲:…媽的,一群智障。

    羅夫人被逗得咯咯直樂,擺了擺手,娉婷地走了。

    幾人看著她窈窕曼妙的身姿遠去,門一關,同伴甲猛地站起一巴掌薅同伴丙腦袋上,大罵:“你什麼時候瞎的,還去招惹她?我看你真是今天腦子落黑塔了是不是?!”

    同伴乙往旁邊坐了坐方便他們打架,嘆氣:“別這麼說,他本來就沒有腦子。”

    同伴丙被揍得滿屋子跑:“別打了!我就是隨口一說。”

    “隨口一說也不行!”

    榮翰突然道:“這女人邪性,別和她有任何糾纏。”

    元景爍看過去。

    同伴甲終於放過同伴丙,一屁股坐回來:“忘了小元初來乍到,估計還不知道這些。”

    元景爍:“願聞其詳。”

    “那行,哥就給你說一說。”

    同伴甲砸吧一下嘴:“這個事兒還得去淬心塔說起…你可知道,這淬心塔本不是燕州之物,是燕州州府從一個邪修手裡繳獲來的!”

    元景爍看向他:“邪修?”

    “就是淬心塔的鑄塔主人。”榮翰道:“在你之前,他是唯一名字刻在第八重的人。”

    元景爍回想著,吐出兩個字:“幽冥。”

    “對!幽冥!”

    同伴甲一拍手:“你瞧瞧這名字,黑淵與幽冥,九州最可怕的兩個絕境,他竟然敢以幽冥為名,多狂?多囂張?多霸道!”

    同伴乙幽幽:“所以他死了。”

    “…”同伴甲生生噎住,狠狠瞪一眼這個悶騷厚黑的兄弟,才繼續說:“這個事兒還得從三百年前說起,那時候,這個幽冥橫空出世,他修邪道,手握法寶淬心塔,一身不知打哪兒學來的極為駭人的邪功,以人精血為食、能生吞敵人的金丹元嬰化為自己的力量,憑藉這種邪功和淬心塔的加持,他修行一日千里,從最開始聲名鵲起時不過金丹修為,百來年的功夫就硬是升到了元嬰中期,甚至據說距元嬰後期也不過一步之遙。”

    “不過他性情暴虐,嗜殺好色,動輒殺人屠城無惡不作,惹得生靈塗炭,恰逢他在燕州試圖突破元嬰後期,燕州州府忍無可忍,以慕容家夏侯家雲家三氏為首,號召燕州眾族強者共同聯手,歷盡磨難,終於將他圍困斬殺。”

    “幽冥死了,但是他留下的爛攤子還沒收拾完。”

    同伴甲道:“幽冥這個人極其縱慾,殺欲貪慾色|欲等等一個不落,可謂五毒俱全,傳說他生前磨鍊淬心塔的法子就是把人折磨瀕死之際抽出他們的魂魄,生生填進淬心塔裡,就這麼用無數人命填才把這淬心塔煉化成一方至寶,他死了,留下的不僅是至寶淬心塔,還有數不清的財寶、算不清的殺債和無數被強奪囚|禁來用於練功的女人,最後燕州眾族協商,殺債沒辦法算,財寶給分了,淬心塔分不了,就乾脆佇在金都當個標誌物,然後,就只剩下女人了。”

    元景爍:“羅夫人就是曾被他強奪的女人之一。”

    “正是。”

    同伴甲頗為感慨:“也不知道該說她是幸運還是不幸,幽冥身邊的女人都活不過幾個月,但她似乎是被抓得晚,幽冥還沒把他吸乾,就被燕州眾族給斬殺了,所以她還留得一條命;可鬧出這麼大的事兒,她身上這輩子都烙著幽冥的印子,永遠別想有清白日子過,她倒也是個下得了狠心的人,乾脆自己在金都建了這座小樓西,把這風月之地做成了燕州最富盛名的雅地,真是個厲害女人。”

    同伴乙突然小聲說:“你這不也是誇她。”

    同伴甲又一巴掌拍下:“那能一樣嗎?我又不饞她身子,我是忌憚她!”

    “當年那麼多被抓被囚的女人,能好好活到現在的、還活得這麼風生水起的,能有幾個?只有她一個!那麼窮兇極惡的境況她竟然硬生生地扛過來,不僅建了這小樓西,還攀上了慕容家的高枝,成了慕容家主的紅顏知己,這得是什麼手腕?”

    同伴甲扭頭對元景爍:“你可心裡有點數,我們都瞧著這小樓西不是什麼好地方,底下不定有什麼齷齪事,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就算了,可別傻得中了什麼美人計,被人活扒了皮。”

    同伴丙搖頭:“我覺得不至於,就憑小元這張臉,就算有什麼危險生存幾率也比咱們大。”

    同伴甲下意識點點頭,然後反應過來,勃然大怒撲向他:“你踏馬是在罵我們醜?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啊——”

    元景爍若有所思,榮翰與他撞一杯,笑著說:“我們來金都也不少日子,如今淬心塔已經闖完,該看的該玩的都看過玩過了,明天我們就打算離開燕州。”

    元景爍回過神來,看向他:“那今日這頓,就算是送行酒。”

    “好!”

    榮翰笑:“雖然咱們認識不過一天,但我們聚在一起講究的就是個緣分,你這小子不錯,有點像年輕時候的我,我看你有眼緣,若是以後有機會,你來幽州榮家尋我,我做東請你喝酒!”

    元景爍笑:“好!”

    “痛快!”

    榮翰舉杯:“來!幹!”

    喝了一盅又一盅,不知過了多久,“哐當”一聲,同伴甲直接醉倒在地上,兩眼發直:“不行了…不行了…”

    同伴乙早有先見之明地趴那邊軟榻上舒舒服服地睡,同伴丙就比較傻,早倒地上睡得昏天黑地。

    元景爍也半醉了,他撐著額頭,微微泛散的目光卻望見桌上那方靈玉盒。

    他把它輕輕拉過來,打開盒子,裡面靜靜躺著一塊春水般潤澤的如玉青石。

    靈髓晶,天下至純之物。

    他為林然要的,想送給她治她的暗傷。

    他應該就這麼把盒子拿著、走回去,直接遞給她。

    但是他心底卻幾乎不可抑止地升起另一個念頭。

    他想親手雕刻好,想雕刻成…

    “是想送給心上人的。”旁邊榮翰忽然笑。

    元景爍一僵。

    他不想承認,但是今天淬心塔裡那個幻象的確窺探到了他最隱秘的心事。

    它窺探到他的心事,生生掐著那節被他刻意隱忍的火苗燃起來,讓那火苗愈演愈烈。

    元景爍能拔最厲的刀,劈下最烈的刀痕,他一直無比決絕地走在自己堅信的道路上,從不畏懼任何東西,他連命都不怕!

    可是從那一刻,從意識到自己的動搖的那一刻起,他突然茫然、甚至有那麼些惶恐。

    他怕自己壓制不住那股火,他怕這火傷人,燒了他的道,動搖他的使命,害己害人。

    元景爍低聲:“很明顯?”

    “不明顯。”榮翰笑:“只是有心之人能看得明白。”

    元景爍無言。

    “你這小子,年紀不大,心事還挺重。”

    榮翰把腿一伸:“怎麼樣,要不要和哥嘮一嘮。”

    “我們明天可就走了,到時候天南海北,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見到,再想嘮嗑可就沒機會了。”

    榮翰笑嘻嘻:“小元弟弟,機不可失啊。”

    元景爍沉默了一下:“我…有些迷茫。”

    “我原來不是這樣。”

    “我原來不會在意兒女情長,我不會渴望一個人,不會為她急躁、不會因為她呆呆看不懂我心意的樣子而悶氣、總忍不住想對她發脾氣、不會嘴上不說其實心底暗暗盼著她永遠留在身邊,不會嫉妒她的好被別的男人看見,不會想把她藏起來…讓她只有我、只陪著我。”

    “我覺得我像一隻被纏進蛛網裡的螢蟲,無知無覺被纏緊,在我意識到時,我已經被纏得很緊,我應該掙扎,可我…並不捨得。”

    有時候,甚至有時候,元景爍有些恨他發現得太早,如果當他發現時已經被徹底纏住,已經被徹徹底底地侵|佔,那他就不必再思考、再掙扎,不必徘徊,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沉陷進去。”

    “你是在抗拒。”榮翰靜靜聽完,下了結論:“為什麼?你覺得她會耽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