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它不斷地翻湧,終於,撕裂開大地,剎那間將大片靈山川河與建在上面亭臺樓閣吞噬,最後一道護宗大陣如同薄紙被撕裂,無數的人影像小小螻蟻轉瞬被黑水吞噬,那深淵攪動著、攪動著,緩緩攪為一雙仿似眼睛的黑色重瞳。

    元景爍渾身一震,他彷彿窺到了記憶深處什麼連自己都忘記的封禁,又彷彿只是在看一場光怪陸離毫無邏輯的幻夢。

    他再往上踏了一步。

    那黑色的深淵消失,他望見一片乾涸焦褐的大地,流淌著血一樣猩紅的河,那血河交錯,宛若將大地千刀萬剮地生生割裂,突然,從那血河中扭曲出一隻只奇形怪狀、似人非獸的怪物。

    無數斑駁的、彷彿糅雜著無數人臉與場景的色彩糾纏在它們身上,擴散、蔓延,它們爬出血河,它們爬過無盡荒蕪、爬過無形的屏障,貪婪地向著仍沉浸在繁華安逸中的九州而去。

    元景爍呼吸急促,他再次踏上一個臺階,血河與乾涸大地扭曲為流光,眼前是萬頃天穹,倒懸著一個巨大的、蜂巢般的可怖牢籠。

    無數恢弘的法陣與靈光化為一重重的封禁,覆蓋著牢籠的每個角落,大大小小的符咒、血禁,年代太久遠已經暗淡的、半舊但仍熠熠亮著光的、嶄新的散發著勃勃靈光的,讓人彷彿能看見一雙雙手和無數的血,一代又一代、一層又一層,千年、萬年,一重重地覆在那牢籠上…而順著再往裡,如定海神針貫穿那牢籠的,是一柄震撼到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巨劍。

    那該是世上最強大、最穩固的牢籠,它該就這樣一代代地被封印、被鎮壓被傳承,直到天地的盡頭。

    元景爍往上,他想看得更真切。

    可是他看見,無數亡靈魂魄咆哮,它們與那些從血河中誕生的色彩怪物衝撞在一起,在魂魄與怪物衝撞消失的瞬間化為一種鋪天蓋地的特殊力量,它們凝聚著、扭曲著,前仆後繼地衝向那牢籠,像撲火的飛蛾,大片大片撞在爆出耀眼明光的封禁上。

    那種特殊力量大片大片湮滅,但封禁的靈光也從璀璨而逐漸虛弱、暗淡,於是一層又一層的符咒、血禁捲曲著剝落,於是一重又一重的法陣與靈光支離破碎,到最後,連那柄擎天重柱的巨劍都開始顫抖。

    元景爍的心驟然像是被什麼狠狠攥緊,那種彷彿深入骨髓的恐懼與絕望一瞬間讓他眼底爆發出金光。

    不,不。

    不能掉,不能掉!

    他不知道自己在喃喃著什麼,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那把劍掉下來!

    他瘋了似的往前衝,在足尖踏上下一個階梯的瞬間,那柄巨劍轟然墜落,一瞬的死寂後,穹頂牢籠轟然坍塌,整個世界淪為黑暗。

    元景爍眼睜睜看著天幕如同被漆黑的墨色一寸寸暈染,天地彷彿一塊玩物被攥在某種意志的掌心,一個黑色的、已經不能被稱為人還是虛影的生物站在那裡,時光與空間在“它”周身薄紙般輕而易舉地扭曲。

    “它”緩緩說了什麼,那聲音浩蕩、綿延,所過之處,山海迸裂。

    元景爍只聽見兩個字,像是…烏鴉?

    元景爍往上跑,死死盯著眼前斑駁的光影。

    “它”緩緩抬起手,驟然從某座山峰飛去一道流光,流光瘋狂地嗡鳴著,卻終究只能飛到它掌心,化為一柄絳紫色的長劍,細長靡豔的劍身上,紋出一株小小的桃花。

    “它”撫了撫劍,動作竟然是慈愛的,像在撫摸自己許久不見的孩子。

    長劍翁響得幾乎開裂,那桃花豔麗的經脈蜿蜒,像淒厲到極致的恨與血淚。

    “它”視若無睹,緩緩握住了劍,

    下一瞬,悍然白光橫貫而出,前所未有駭然的劍勢拔地而起,以不死不休的決絕凜凜衝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