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林然從來不會用一面兩面的印象定義一個人。

    人性是很複雜的, 人在不同的情境不同的事面前會做出不同的反應,也許是一念之差,就會做出天差地別的選擇, 這就是人的多面性。

    她做著世上可以堪稱最考驗公正性的工作, 她的一點微小的偏見也許就會影響一個人一生的命運;她也有七情六慾, 也有喜惡, 肯定無法做到完全的公正, 所以她更是習慣剋制自己,儘量客觀地對待每一件事每一個人

    ——但是無論怎麼客觀,她都覺得溫緒有問題。

    “…”林然有幾天一度憂慮, 憂慮得她每天頭髮都多掉了幾根,她盤坐在船頭, 捏著頭髮問天一:“怎麼辦, 到底是他有問題,還是其他人有問題影響到他了?他是不是有問題?他不會要搞事情吧?他應該不會搞很大的事情吧?”

    “…”天一都服了:“你都絮叨多久了。”

    它自從那天發現林然要搞劇情、勸阻不成反被關小黑屋後就一直不太痛快,現在口氣也很兇:“你要是實在擔心想個法子給他提前弄死算了,反正只是個築基後期, 小心一些沒問題的。”

    林然搖頭:“都與你說了幾次了, 天一,我們不能胡亂殺人。”

    規則上是限制任務者對劇情世界人物動手的, 只有在任務者自身性命受到威脅, 或者重要劇情、重要劇情人物受到外來者顛覆性干擾的時候, 他們才可以出手。

    當然, 規則雖然這樣限制,但是任務者在劇情世界掌握很大的生殺大權, 她們有千百種方法可以擦著規則的邊界毀掉一個人, 輕鬆把手頭的任務簡單化, 而不受到任何懲罰…或者說暫時不受到任何懲罰。

    但是林然從不會放縱殺人。

    她可以殺人,她可以因為保護自己殺人,可以因為保護被傷害的無辜的善而殺人,但是她不能僅僅因為“懷疑”和“危險的可能”就殺人

    ——今天因為“懷疑”殺一個人,明天就可以放縱自己為了一點猜忌殺盡千萬人。

    林然很喜歡曾去過一個世界中的一個詞:蝴蝶效應。

    一隻南美洲熱帶雨林中的蝴蝶閃動著翅膀、牽動的氣流也許會在兩週後引起大洋對岸一場巨大的龍捲風;她如果為了圖省事圖輕鬆,輕易殺掉一個人——哪怕是一個未來可能的反派,那她毀掉的也遠不止是一個人。

    命運是一張巨大的網,每個人彼此串聯成線,牽一髮而動全身,她提前斬掉一根也許將來會腐爛的線,看似是好事,卻徹底斷掉了那根線任何變好的可能,甚至會讓更大片的網因為失去這一根線的拉力而提前塌陷崩潰:那一個人的死會延伸開來,會把很多人的命運推向更未知叵測的方向,當命運的洪流反噬而來,也許反而會有更多人因此死去。

    所以在確定一個人徹底無可救藥之前,在充分衡量利害後果之前,她不會、也沒有權利斬斷任何一根線、放棄任何一個人。

    天一撇撇嘴,倒也沒有反駁。

    它喜歡林然,就是因為她的剋制、謙遜與包容,如果不堅守原則,如果會肆意裁決別人的命運,那就不是林然了。

    認真反駁了天一之後,林然重回憂慮,嘆了口氣:“他八成有問題啊,我該怎麼辦?”

    “…沒關係。”

    天一畢竟是她最真愛的統子,不忍心她惆悵,安慰她:“反正你身邊就沒有沒有問題的,想想奚辛,想想侯曼娥,沒事兒,也能湊合著過嘛。”

    林然:“…”

    林然:“謝謝,有被安慰到。”

    不過林然轉念想想也是,她見過的大風大浪還不夠多嗎?她遇到的奇葩還不夠多嗎?這個溫緒再奇葩也偏不開基本法則,感覺也不像穿越的重生的那種不好搞的,就是個二十來歲的本土青年,大不了她就多關注一些。

    看看現在侯曼娥不就挺茁壯(?)成長的嗎,溫緒一年紀輕輕小夥子,就算有點小心思,應該也不至於太兇…吧?

    這樣想想,林然釋然了。

    破曉的輝光破開重霧,灑滿了船頭的甲板,林然被籠罩在一天最初生的日光裡,充盈純淨的溫暖靈氣在身體裡遊走,她全身暖洋洋的,被曬得很舒服——舒服得她又困了。

    林然站起來,正要美美伸個懶腰再回去睡個回籠覺,就聽見後面傳來方俞成的笑聲:

    “真是巧了,林師妹也在這裡吸收日晟之氣。”

    林然這個懶腰頓時伸不下去了。

    她過頭,就見方愈成、楚如瑤並肩走來,後面是晏凌,再後面是侯曼娥和溫緒。

    別瞧只是五個人,那戲可多了——

    方俞成殷勤和楚如瑤說話,楚如瑤時不時點一下頭,聽得算是專注,但是態度始終清冷坦蕩,還總回頭認真詢問晏凌的意見。

    晏凌神色淡淡走在中間,除了偶爾回楚如瑤幾句,大多一直沉靜不語;後面侯曼娥卻笑得明豔,若有若無貼著溫緒走,嬌俏俏地和他說話,咯咯的笑聲輕靈清脆,輕易讓人心生嚮往。

    而方俞成雖是笑吟吟和楚如瑤搭話,風度翩翩,體貼幽默,只是餘光偶爾會往後面侯曼娥身上瞟一瞟,見她只顧纏著溫緒,神色便有一點異樣。

    溫緒眉目溫潤,也瞧不出到底是看沒看出侯曼娥的心思和方俞成的不甘,只作尋常溫和地答話,侯曼娥說一句他答一句,答得客套又不失風度,偶爾抵唇輕咳幾聲,咳得唇色蒼白,清貴俊秀的氣質中平添幾分病弱,倒更顯出公子如玉的高華。

    林然看得歎為觀止。

    就這五個人,再折騰折騰,就能譜出一場八十集的大戲!

    什麼虐戀情深,什麼沙雕甜寵,什麼你愛我我不愛你你又愛她狗血三角戀,什麼今天你對我愛答不理將來對我高攀不起款追妻火葬場……

    林然滿腦子奇奇怪怪的素材,不由浮想聯翩,表情也有點走神。

    侯曼娥釣病美人釣得正歡,只覺得自己的魅力重新飆升到頂點,正是春風得意時候,看見林然迫不及待想和她炫耀,結果就看見林然眼神飄忽不知道走神去哪兒了,頓時給她氣夠嗆!

    你大爺的!這姓林的就不能在她裝逼的時候好好配合嗎?!可氣死她了啊啊——

    溫緒注意到,旁邊剛還費盡心機裝作不動聲色撩撥他的豔麗少女,幾乎是瞬間變了表情:也不嬌嫵了,也不風情了,就眼冒火光咬牙切齒瞪著對面的人。

    溫緒順著看去,就看見那個青衣小姑娘,站在不遠處的船頭,站在漫天|朝陽的霞光裡,一臉神遊天外的茫然樣子,也不知在想什麼,一本正經地發著呆。

    她很纖瘦,修長又高挑,寬大的青衫在風中微微拂動,清淩淩站在那裡,會有人有那麼一瞬恍惚,好似看見不是個人,而是一支湖畔亭亭的青竹。

    但她畢竟是個姑娘,還是個很秀氣的姑娘,膚色尤其白皙,卻不是雪一樣的冷白,而是羊脂玉般的暖白,膚質細膩,五官不是多麼傾國傾城的絕豔,卻有著一雙極漂亮的眼睛

    ——像夜色湖面泛來的粼粼月華,柔潤的,溫和的,明亮的…卻又出乎意料的乾淨。

    他這麼多年,還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眼睛。

    溫緒看著她,慢慢笑了一下,罕見地來了那麼點興趣。

    他竟有些想試試,摸一摸她的眼睛,是不是也像看著那樣…動人。

    “林師妹,我們正要去比試臺切磋一番,你要不要與我們一起?”

    楚如瑤的聲音把林然從神遊天外中喚醒,她回過神來,正對上侯曼娥惡狠狠瞪過來的一眼。

    林然:“…?”好好的,幹什麼瞪她?

    林然莫名其妙回看她,侯曼娥表情頓時更加猙獰,林然偏開視線,看見溫緒,溫緒對著她淺淺一笑,只如謙謙君子,清俊儒雅。

    雖然感覺他有鬼,但是他現在畢竟還好好的,沒準人家只是有心機想多得些機緣呢,林然倒還不至於現在就和他計較,看了他幾眼,也友善地點點頭。

    侯曼娥瞅了瞅溫緒,又瞅了瞅格外多看溫緒一會兒的林然,瞬間頭皮一炸!

    臥槽!這渣女,又瞎雞兒撩人!

    那邊劍閣家裡都有倆了還不夠,居然當著她的面勾搭外面的野男人,是當她死得嗎?!

    侯曼娥瞪著林然的表情更兇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撲過來把她臉懟地上破口大罵她不守婦道的那種。

    林然:“…”

    她真的沒想和她搶男人,她母胎單身能有搶男人那本事嗎?!要不要這麼兇殘護食。

    林然覺得這裡是呆不下去了,卻也不想跟著主角們切磋——切磋是不可能切磋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切磋的。

    林然還是決定回去睡覺。

    林然一本正經對楚如瑤道:“不了,謝謝楚師姐,只是我剛才吸收日初靈氣,隱隱有所感悟,想回去再閉關感悟一番。”

    楚如瑤點點頭:“好,那你回去吧,如果到了瓶頸,有需要儘管來找我,我定會竭力幫你。”

    林然笑了起來,楚如瑤確實是個好姑娘。

    “多謝師姐。”

    林然拱手,又向方俞成晏凌他們道別:“林然走了,諸位再見。”

    方俞成笑著點頭,溫緒含笑,眾人目送林然離開,晏凌卻沉默凝著她的背影,在眾人要往比試臺去的時候,突然道:“我想起還有事,今日先不比了,你們去吧。”

    眾人愣住,楚如瑤愕然回頭:“師兄,你怎麼突然有事了?”

    “一些私事。”

    晏凌輕聲說了一句,不等眾人反應,已經握著龍淵轉身離開。

    溫緒看見,他離開的正是剛才那青衣小姑娘走的方向。

    他唇角彎了彎,現在的小孩子,還真是怪有意思。

    楚如瑤知道自家師兄不是隨意毀約的人,所以見他就這麼徑自走了,很是驚訝,不過以為他是真有事,也沒想太多,就說:“那我們走吧。”

    林然一走,侯曼娥徹底炫不成了,彷彿兜頭一盆涼水潑下,給她全身翹起來的毛都澆禿了,瞬間啥裝逼得意的心思都沒了。

    侯曼娥一臉陰雲密佈轉過頭,看著旁邊謙謙君子的溫緒,只覺褲子都脫了,卻硬生生被澆嗶了,一腔熱血涼了個透頂,於是連剛才饞得不行的病美人都不香了。

    侯曼娥臉黑如墨,一時意興闌珊,聽前面楚如瑤說話,眼珠子一轉,想想應該和女主套套近乎,進雲天小秘境才好蹭她的氣運多拿點寶貝,當即笑盈盈過去,親熱挽住楚如瑤的手臂:“師姐,那我們快走吧,正好師妹有一些修煉上的事想請教你。”

    楚如瑤不習慣被人近身,被侯曼娥挽住胳膊,身形僵了僵,但是侯曼娥笑容明豔,兩人之前又已經化干戈為玉帛,楚如瑤不好拒絕:“可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