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二十七章 老夫姓白,駐仙山白行樸

    青槐關外的守軍大營裡,提了柄無鞘長刀來來回回在營中四處巡視的臧成德,臉色不太好看,附近沒有戰事,他那柄長刀的刀鋒上卻有乾涸成紫黑色的血跡,身後帶著二十名目光冷冽的親衛,無一例外,個個手裡提著的兵刃都不棲鞘室,他們走到哪裡,哪裡的喧囂人聲就會迅速寂靜下來。

    臧成德最近一段時日很煩躁。

    人在一處地方聚得多了就難免會有不一樣的聲音傳出來,放眼四海,民間是這樣,朝堂是這樣,士子清流更是以各抒己見、言路暢開為榮,臧成德本以為他一手調教多年的青槐關守軍可以免俗,沒想到還是低估了麾下那些妄想著積攢軍功更進一步的校尉。

    其實臧成德能夠理解。

    對大週一十四州遼闊疆域而言,小小一座青槐關,實在滿足不了麾下將士想要名留青史的期冀,守將才是一個正四品的雜號懷威將軍,在這裡呆一輩子,祖墳上冒了燒山一樣的青煙,也不過是混個正六品的校尉,至於正五品的青槐關都尉,是得經兵部衙門首肯才能授予的官銜,儘管營中所有人都知道如今這位作為副將的宣武都尉,是臧成德出銀子替他打點來的,可這種好事絕對不會落在自己頭上。

    郭奉平帶兵路過青槐關時,曾跟舊日部將臧成德長談過一次,這樁子事情讓營中幾位校尉乃至官銜更低一等的副尉都動了心思,可惜不管怎麼勸,臧將軍似乎都打定了主意按兵不動,沒有絲毫要帶兵去溱川城爭一份剿滅亂軍功勞的意思。

    既然勸不動,幾位校尉就在各自部下心腹的苦勸下,開始琢磨著去溱川城投靠郭大將軍,聽說郭奉平從青州、濟州、燕州調來的兵卒不大聽指揮,於是就自以為是的覺得,郭大將軍當下正缺校尉一類的中低層軍官,那可是近三十萬大軍啊,前程似錦。

    然後,臧成德就發現自己以前瞭若指掌的大營中開始有了種種不安分的苗頭,先後含淚斬了兩個跟隨他多年的校尉,沒想到不僅沒有起到以儆效尤的效果,反而讓這種苗頭以燎原之勢席捲了整座大營,想著趁夜出營前去溱川的人前赴後繼,到今日已經殺了三十多個,其中多是有官職在身的,職務最低的也是能統領五十人的小旗官。

    這個原因其實說透了很簡單。

    臧成德當眾斬了那兩位校尉之後,大營中有些聰明人就意識到,這位懷威將軍看來是不打算跟兵威正盛的郭大將軍坐一條船了,憑這個消息,不用跟謀逆作亂的北境邊軍打生打死就能夠去溱川換一頂官帽子,前有車後有轍,臧家先不仁,就休怪我等賣主求榮了。

    說郭奉平兵威正盛,是因為前陣子柳同昌以雷霆之勢拿下武威城之後,先帝那位自視甚高的二皇子李敬威率數萬騎兵,兩度截殺那八萬連夜趕往武威的邊軍悍卒,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險些打光了校尉墳那號稱六萬之眾精銳騎兵的家底,然後就被突然出現的郭奉平一方人馬拾了個便宜,據說最終平安走到武威城的邊軍,只剩三萬餘。

    柳同昌氣急敗壞,揚言要先殺李敬威,再回頭去奪溱川,可至今都不見動靜。

    詭異的是,郭奉平勝了這一場並未派人回京報捷,反而有意封鎖消息,給臧成德寫來一封信,言辭懇切裡透著一股冰冷的威脅意味,不許青槐關放行任何一人,但臧成德陽奉陰違,青槐關大門根本不禁修士往來。

    臧成德已經顧不上太多,把藏在山坳裡的那三千兵馬調出來,讓那些早在兵部花名冊上勾去姓名的老卒紮營在青槐關守軍大營西側百丈處,橫斷了那些蠢貨想要投奔溱川的道路,饒是如此,營中每夜都會有人想試一試,他殺的人越多,這種勢頭就好像越強烈。

    這讓懷威將軍在煩躁之餘,逐漸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這還沒到危急關頭,自己潛心練就出來的五千甲士就迫不及待想要另覓高枝,實在讓他很有不能說出口的挫敗感,日夜不肯卸甲,連睡覺都在枕邊橫一柄刀心裡才踏實。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兵者,兇器也;古人說的果然有道理啊。

    所幸今天有個從雲州傳回來的消息值得高興,攜帶小半個家產南下的臧平攸不負期望,在百花山莊所在的那條山谷外面找到了個合適地方,已經跟玉龍衛一位姓錢的副統領見過面,正拿銀子去麗水城聘請工匠修建一處宅院,進展算得上順利。

    夜裡睡不好,白天就難免有睏意侵襲,臧成德在大營裡轉了一圈,剛想回大帳裡打個盹兒養精蓄銳,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看去,是個姓唐的小旗官,此人祖籍就在青槐關頗具規模的小城鎮上,父母健在,這樣的人絕不會犯傻冒著殺頭的風險去投奔溱川,所以被懷威將軍重用,負責與關內城中傳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