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十六章 成也司天監敗也司天監

    蕭靜嵐就坐在宮城正門西側百步遠的一棵大樹橫岔上,黑衣深沉,與夜色融為一體。

    空相神僧辭去國師之位,司天監陳仲平遠在南疆,前任內廷首領太監跌境,這位龍吟營營官已經被譽為是京都城第一高手,不論明面上還是暗地裡,朝堂和江湖都沒有人敢捋其虎鬚,從今年三月份高中三甲同進士出身,到現在以駭人之勢升任正四品天子親軍一營主將,興許是時日尚短還沒來得及養成習慣的緣故,他還是喜歡穿一襲儒衫示人,恩旨特許,非大朝會不必披甲。

    元璽皇帝要在宮外見什麼人、要跟那人聊些什麼,蕭靜嵐都不太感興趣,他只希望金水河畔那邊的談話能夠結束的快一些,這樣就可以在家裡的米粥涼透之前趕回府去,不辜負糟糠之妻親力親為熬出來的一鍋溫情。

    青兕劍掛在一根樹枝上,有一柄兩寸長短的小刻刀在他右手五指間緩緩轉動。

    蕭靜嵐懶得刻意收斂自身氣息,寧王殿下應該早就發覺了他的存在,但素昧平生的兩人似乎很有默契,前者行事問心無愧,不怕被誰察覺行跡,而後者是根本不在意有這樣一位劍道大宗師在左近護衛天子聖駕。

    元璽皇帝喃喃重複了一句司天監,然後苦笑道:“敬廷啊,如今的司天監,跟以前不一樣了。”

    寧王殿下突然扭頭往身後遠處看了一眼,嘴角彎起來的弧度饒有深意,全神貫注的吳廷聲眼神微微一變,立即順著他的目光追去,月兒被一塊雲彩遮住,夜色黯淡,目力所及的十餘丈內沒有任何異常,空無一人的寬闊御道寂靜得讓人心裡不踏實。

    李敬廷回過頭來,自顧自從價值連城的儲物玉佩中取出一壺酒,伸手遞向身側,見同父異母的皇兄視若無睹,笑著收回手,仰頭往自己口中斟出一道酒線,喉結滾動,“是不一樣了,但是我覺得這是好事。一千三百六十餘年前,太祖皇帝光芒萬丈,壓得一整座江湖都不敢高聲,少有人知道陳家那位玄素公也是十二品境界的高人,甚至單論自身修為,還要勝過太祖皇帝。據說是渡劫之後不肯飛昇,才能佈下那等鎮壓十四州氣運的彌天大陣,而後心力交瘁一連跌境,導致體魄受損無力迴天,也因此換得了陳家世襲罔替的顯赫爵位。”

    李敬輝訝然轉頭,“你是說,陳家先祖也是十二品渡劫境的修士?”

    世人對這位開創司天監一千餘年聲威的玄素公所知甚少,其一是大周太祖皇帝李向起兵征戰四方的過程中,陳家並沒有立下過像康樂侯許家先祖一樣的累累軍功,其二是那座大陣布成之日就毀了陣圖,皇家大內和觀星樓都沒有留下相關記載。

    所以,後人多以為陳家一等鎮國公的爵位,是靠著為大周鎮壓氣運的手段得來,如此一來,司天監觀星樓才蒙上一層神秘色彩,據說世代相傳的異寶周天星盤妙用無窮,甚至可以主導王朝的興衰變化,至於江湖對司天監的敬重,則大半是因為陳家的青冥劍訣威名赫赫,歷代觀星樓主都是實打實的五境宗師,每一代都會有如陳仲平這等踏足十一品凌虛境的真正高人坐鎮。

    李敬廷嘿笑兩聲,“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如果陳玄素願意,他會是大周第一位飛昇的修士。他不僅不肯飛昇成仙人,還用那座大陣阻隔了仙凡通途,當然,這樣能夠保證在大陣破敗之前斷絕了上界仙人窺測凡間的可能,可惜同樣也斷絕了修士渡劫飛昇的道路。故此,那座大陣的陣圖才會被毀得不剩半點蛛絲馬跡,這些事情一旦傳揚出去,陳家就要承受整個江湖的敵意,那一等鎮國公的爵位啊,賞的輕了,給個異姓王也不過分。”

    此時的元璽皇帝根本顧不上再心驚,他緊皺眉頭沉思,心道父皇是一定知道其中因果的,可為何在彌留之際隻字不提?是覺得沒必要再提了,還是覺得···

    寧王殿下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笑意中有些發自肺腑的憐憫,“不必想了。知道為什麼從小父皇就不太喜歡你嗎?就是因為咱們這些天家貴胄裡,你僅次於明妍那丫頭,是第二個最不會揣測父皇心思的人,明妍還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嘛,太聰明的女孩子總是不討喜。”

    李敬輝愣了一愣,沒有從他剛才的話裡聽出哪怕一絲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