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枚鐵片,兩不相幫

    一行有一行奉為圭臬的規矩。

    但凡是鐵匠鋪子,都很忌諱爐中炭火熄滅,據說這是祖師爺燧人氏從上古傳下來的規矩,即便要搬遷新址另起爐灶,也要從舊爐子中引一塊火炭放置於新爐,生生不息,烈焰無使覆滅。

    可井水城西這家被巨大無聲悲慟所環圍的鐵匠鋪裡,幾口爐火俱滅,只餘嫋嫋縷縷的青煙。

    就在一刻鐘之前。

    那顆拖曳著長長光焰從北方天際緩緩劃過的彗星,讓素來處變不驚的西河派掌教徐守一瞬間大驚失色,短短兩息之內,嘴唇上的紅潤血色幾乎完全褪盡,雙手顫抖身形搖晃,幾欲栽倒在地,一種莫名的惶恐立時佔據了老道士心頭,甚至比西河派斷絕傳承還讓他心裡不安。

    心有所感的陳無雙豁然起身,仰頭訝然面向北方夜空,可惜彗星早已一閃而逝,不見蹤影。

    呼吸為之一頓的賀安瀾隱約記得,好像是在孤舟島哪本束之高閣的古籍上看到過類似景象,面色凝重到無以復加,轉頭以徵詢的眼神看向肩頭趴著一隻黑貓的老道士,試探著問道:“徐掌教,那是將星?”

    徐守一的喉結接連滾動兩下,滿臉悲慼收回目光,艱難開口道:“左輔右弼,那是···弼星,是···是陳家老公爺隕落北境之象···”

    年輕觀星樓主猛然一震,渾身氣機頃刻翻湧成浪,眨眼間如巨石入水般砸起圈圈漣漪,逼退周身一丈灰塵雜物,腳下趔趄兩步,抬手拍去沈辭雲見勢不妙要來攙扶他的手臂,語氣森然道:“你說什麼?”

    徐守一頹然低下頭,道袍寬大袖管裡的右手顫抖得使不上一分力氣,像是一個徒步在大漠中穿行很多天卻無枝可依的絕望行人,嗓音乾澀而沙啞,“是陳家老公爺···隕落北境之象···”

    陳無雙臉上的血色迅速層層淡去,呼吸停滯了十息之久,哇地吐出一大口猩紅鮮血,往日器宇軒昂的少年像是受了十二品修士重重一劍穿心,雙腿癱軟,甚至連帶身側的沈辭雲都一併拽倒,悽然慘笑道:“隕落北境···師伯···”

    老道士這句話,壓得整個鐵匠鋪後院數名修為精深的四境劍修不敢出聲。

    馬三爺勉強抑制住心頭震驚,搶先一步將雙手同時貼上陳無雙後心,源源不斷渡入精純真氣,及時替心神失守的觀星樓主護住心脈,在這種突如其來的巨大悲痛下,稍有不慎,陳無雙體內失去控制而紛亂遊走的真氣極有可能沖毀心脈,到那時即便能保住性命,來之不易的一身修為恐怕也會土崩瓦解。

    自身真氣剛剛渡入陳無雙體內,馬三爺就心下一沉。

    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此時陳無雙體內的真氣已經有了倒行逆施的苗頭,丹田之中蕩然無存,無數縷細微真氣彼此糾纏凌亂如麻,周身幾處要緊經脈都被擠得水洩不通。

    這讓不通半點醫術的馬三爺甚是棘手,有心以自身真氣替陳無雙衝開經脈,又怕掌握不住分寸,從而導致更為不可收拾的嚴重後果,可放任不管的話,今日興許就是新任觀星樓主的生死大劫,委實是騎虎難下。

    看出馬三爺力有不及,賀安瀾縱身上前抓住陳無雙一條手臂,瞬間就明白了他體內真氣群龍無首的情況,事急從權,容不得多做思量,以冷冽眼神示意馬三爺停手,朗聲喝道:“無雙,聽好!丹田如海心似舟,浩瀚無垠不需愁。風起諸穴江生浪,紫府不波百川收。”

    馬三爺心思全在陳無雙的安危上,一時之間連摔倒在地的沈辭雲都顧不上伸手去扶,卻聽站起身來緊盯著陳無雙臉色變化的青衫少年輕聲道:“這是我東海孤舟島的不傳功法,蹈海訣。無雙此時的狀況,正好是對症下藥。”

    老道士長長呼出一口氣,那顆彗星隕落,必然是陳伯庸於北境辭世無疑,如果同一天內陳無雙再有個三長兩短的閃失,司天監恐怕就要先大周朝廷一步,面臨大廈傾塌的局面了。

    馬三爺沉著臉走到這位手段了得的西河派掌教身前,一把死死拽住他衣袖,幾乎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他不是信不過陳無雙所認可的人,也知道  江湖從來就是一代新人換舊人,但仍是對陳伯庸這等人物的死難以置信,“所言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