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一百四十章 敘舊

    七月初一,碧空如洗。

    或許江南蘇州等地的蟬鳴聲還未鳴金收兵,地處涼州偏北的井水城卻已經有了些許秋高氣爽的意思,據這位師承楊柳城呂大河夫婦的鐵匠說,今日就是馮秉忠提前約定好來取那三十柄短刀的日子,陳無雙心裡並沒有即將見著闊別故人的欣喜,反而有些類似近鄉情怯的奇怪感覺。

    去年大概也是這個時候,初入江湖行走的司天監嫡傳弟子剛認識肅州陰風谷八品邪修馮秉忠,身邊沒有沈辭雲,沒有懷裡抱著一隻慵懶黑貓的西河派掌教,沒有嘴上叼著狗尾巴草蹲坐在牆角曬太陽的大寒,沒有胸懷韜略滿腔壯志的慕容百勝,只有一個容貌談不上俊秀的侍女穀雨。

    如今在井水城還能再見到馮秉忠。

    可是去雍州,卻只能見著穀雨一丘孤零零的荒墳。

    興許是性情孤僻到不太合群的原因,表情稍顯陰鷙的馮秉忠反而很得謝逸塵賞識,他緩緩走出井水城官衙,跟門外朝他淡然看了一眼的撥雲營楊長生點點頭,而後徑直邁步朝城西那家手藝還算不錯的鐵匠鋪走去。

    按理說,像他這種八品境界的修士,是不會讓尋常鐵匠來鍛打隨身兵刃的,但誰都知道謝逸塵跟郭奉平之間的大戰一觸即發,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他們這些很早之前就遠赴北境投靠謝家門下的修士必然是出力的,亂軍之中,他有些擔心所祭煉而成的白煞刃不夠用。

    總之有備無患,就近找鐵匠鋪子多鍛打幾柄,心裡也踏實些。

    說實話,他跟那位從來看不起謝逸塵身邊一眾邪修的楊長生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他知道想著效仿大周太祖李向起兵謀奪天下的大都督麾下能人眾多,生怕被人看出識海中存在一道陳無雙以神識設下的禁制,所以才故意裝作性情孤僻,儘量不跟人深交,以免言多必失禍從口出。

    馮秉忠低著頭邊走邊想,如果在謝家大軍拿下涼州之前,司天監那位無雙公子還沒有讓人跟他再次取得聯繫的話,也許就代表此生都不會再與陳無雙有所交集了,這明明是件好事,可他每每想到都會覺得心裡空落落。

    自嘲一笑,是啊,自詡正道的司天監怎麼會太過看重一個用人命祭煉兵刃的邪修呢,之前的事情多半是陳無雙為保住性命順水推舟的手段罷了,說是一時興起都不太確切,再者,即便如今已然貴為觀星樓主的少年找上門來,在戒備森嚴的井水城,他也做不成什麼事情。

    別說是他,恐怕十一品凌虛境的陳仲平親至,對這滿城甲士也只好望而興嘆。

    沒用多久,馮秉忠就輕車熟路走到了鐵匠鋪門前,往裡掃了一眼,這位八品修士微微表露出一絲詫異。

    因為鋪子裡有一隻通體漆黑如墨的貓,懶洋洋眯著眼睛趴在一口水缸的缸沿上。

    那隻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黑貓,竟然讓他憑空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忌憚。

    踟躕片刻,馮秉忠讓一個正在臨街掄錘的鐵匠叫來掌櫃,皺眉問道:“那三十柄短刀,可鍛打成了?”

    裸著上身的掌櫃適時露出恭敬神情,忙應聲點頭道:“請貴客移步,那些短刀不好掛在鋪子裡惹人注意,小的只好放置在後院,就等您來驗貨。”

    那隻黑貓的存在,讓馮秉忠不太願意進去,皺眉道:“你拿來就是。”

    鐵匠有些為難,只好道:“貴客最好還是進門驗貨,眼下井水城···小的實在是有難處。”

    話說到這裡,馮秉忠隱隱覺得不妙,目光一閃,腳下悄然小幅度退了兩步,袖中雙手各自扣住一柄百煞刃,整個人的氣息凝而不發,冷笑道:“院子裡恐怕不只是那三十柄短刀吧,是哪位在裡面等著要見馮某,不妨報個名號。”

    受他氣勢所逼,鋪子裡叮叮噹噹的打鐵聲漸漸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