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一百一十八章 和氣生財

    見微而知著。

    從陳無雙耗去四成真氣的這一劍上,心有餘悸的厲原清晰感知到了自己與崑崙蘇慕仙之間不可逾越的巨大差距。

    劍十七之高明處就於招無定法,看似隨心所欲其實是知易行難,暫且不論修為境界高低,能創出這等以劍意為重的御劍術來,就足以驚豔江湖數百年。

    說是將自身境界強行壓制在與陳無雙相若的四境七品,但厲原畢竟是實打實的五境高人、十品刀修,其眼界閱歷、對敵經驗以及對真氣刀訣的掌控都與四境修士不可同日而語,饒是如此,如果不是最後關頭出於求生本能爆發出真氣屏障,這一劍之下,他必死無疑。

    也就是說,蘇慕仙傳給陳無雙的並不是劍十七這一門只可意會的御劍術,而是給了司天監年輕觀星樓主幾乎同境界可稱無敵二字的雄厚本錢。

    厲原後退幾步,低頭無聲澀笑。

    他當年之所以不學劍法,而是選擇修習自古以來少有人踏足九品之上的刀,就是因為收他為徒的那人說過一句至今仍然讓他記憶猶新的話,那是一場酩酊大醉之後,拄刀彎腰而立的老人帶著些許狂傲吐氣開聲。

    人間多悲苦,一刀兩斷之。

    這些年來埋沒於楊柳城,過得不好也不壞,在親眼見過陳無雙這一劍之前,厲原始終篤信殺伐凌厲的刀修堪稱同境界無敵,要找陳仲平或是楚鶴卿那樣成名已久的十一品凌虛境劍修打一場,也是自信憑手中這柄井底之刀,即便不勝也能保住不敗的體面。

    可這一式劍十七,讓長久以來將刀沉入客棧後院井底的厲掌櫃,真變成了陳無雙口中不敬江湖前輩的井底之蛙。

    厲原澀笑,就是笑這件事。

    井底之蛙、井底之刀,不見天日,就總以為江湖還是多年前尤為無趣的老樣子,以為江山代有才人出不過是讀書人自命不凡的叫囂,不信誰能獨領風騷數百年。

    大漠之中力敵五境刀修的陳無雙緩緩邁步後退兩三丈,胸中劍意暢快沖霄,淺笑道:“公子爺的第二劍乃是先祖逢春公所創天香劍訣,重在劍氣出神入化之細微變幻,點到即止,兩成真氣。”

    厲掌櫃點點頭,問道:“剛才你勝了一局,想要老夫答應什麼事情?”

    兩日來被他追得如同喪家之犬的陳無雙一掃狼狽頹勢,心情大好,故作不以為意地笑道:“不著急,等三局結束之後再提也不遲。”

    話音未落,置身於黃沙大碗之中的觀星樓主甩腕抖出一朵劍花,焦骨牡丹再度青光乍亮,身前三尺處憑空幻化出一朵直徑尺餘的漆黑茉莉花,雖不如國色天香的嬌豔牡丹雍容華貴,卻更有濯塵世汙穢而不染於身的三分出塵之氣。

    花開不必非逢春。

    這一劍,曾於崑崙山巔斬仙人。

    寸草不生的萬里荒漠,生出如此一朵幽香雅緻的茉莉。

    以陳無雙如今的修為境界,若是全力施為的話,劍氣所幻化出來的茉莉花直徑已然可以逼近五尺,堂皇而盛大,他僅用兩成真氣並非是膽量大到敢在厲原面前託大,而是另有算計。

    與一劍既出、三千里長空月明的劍十七不同,天縱其才的逢春公明顯更長於對真氣細緻入微的控制引導,所以天香劍訣勝在變化莫測,每一片看似輕柔的飄飛花瓣都暗藏凜然殺機。

    合攏抱蕊的花瓣開始隨著那朵茉莉花緩緩旋轉,舒展開層層花瓣。

    一者井中取刀,一者碗底生花,各有千秋。

    在花瓣即將脫離之即,陳無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莞爾一笑道:“公子爺的天香劍訣學了個不倫不類,好在我叔公花扶疏還在世,厲掌櫃以後南下雲州,不妨去百花山莊找他切磋一場分個高下。”

    花扶疏這三個字,果然讓凝神準備見招拆招的厲掌櫃錯愕一怔。

    年輕觀星樓主要的就是他心神上這白駒過隙的一瞬間失守。

    從古至今,四境修士放眼江湖足以稱得上是高手,高手過招,勝負之分往往就在剎那之間。

    兵法中的攻心為上用之於此時,哪怕收效甚微也算佔據了優勢。

    兵者詭道也,不厭其詐,這句話在陳無雙看來,就是讀書人給偶爾行事略顯卑鄙的用兵人物粉飾是非的冠冕道理。

    花瓣在黃沙巨碗中紛飛,數十道羚羊掛角的弧線勾勒出極美景象,飛蛾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