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一百零四章 原來如此

    時隔半年,南疆十萬大山邊緣這條被陳無雙接引天地靈氣時蕩盡草木的山谷裡,又是鬱鬱蔥蔥。

    數百眉頭緊鎖的修士聚集在山谷裡,其中多是穿著越秀劍閣服色的持劍弟子,再就是頂著光頭一臉苦相的肅州通天寺和尚,以及相鄰海州、江州甚至楚州等地趕來馳援的江湖修士。

    但無一人敢靠近那條插著一柄長劍的小溪。

    溪邊只有兩個人,衣衫破舊不修邊幅的老者懶散以手臂為枕,側躺在一方青石上,兩隻鞋子隨意丟在一旁散落,遠遠看似在閉目養神,走到近處才能聽清楚,這位聲名顯赫的劍修嘴裡正悠然哼著流香江上有名的豔曲,下揚州。

    另一人則坐在青石邊,面無表情地撩起溪流裡的清水沖洗手裡一柄長劍,明知道視線會被低矮山脈擋住,還是不時抬頭遠遠朝南邊看一眼,一抬頭一低頭,眉間就似乎更沉重幾分。

    洗乾淨長劍,劍山結穗人嚴安瀟灑收劍棲鞘,環顧四周那些神情肅穆、偶爾會竊竊私語的修士,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問道:“前輩,您老好像並不太擔心?”

    荒腔走調的哼唱聲終於停下。

    陳仲平打了個哈欠坐直身子,睜開眼掃了一圈山谷裡的修士,撇嘴道:“擔心有什麼用處?要是罵娘能讓那些逼近這裡的畜生退回去,老夫一個人就能抵得上整個越秀劍閣。年輕人吶,你這心性比之老夫愛徒無雙可差得遠了,戲子靠腔、廚子靠湯,咱們這些劍修所能倚仗的就是三尺青鋒,來一個殺一個就是。”

    嚴安下意識去看溪流中插著的那柄劍,似乎那就是陳仲平無所畏懼的膽氣所在。

    不靠譜的老頭眯起眼睛望向南邊,連綿不絕的低矮山脈上有一道草木遮擋不住的裂痕,是今年正月初三那場聲勢浩大的天地呼應中,陳無雙險些被湧入體內的海量天地靈氣撐爆經脈時,為宣洩真氣適逢其會第一次使出劍十七而留下的痕跡。

    “再往北幾里就是劍山的陣法屏障,目前在此處就能如此清晰地感知到駁雜兇獸氣息,可見那些畜生正朝南疆邊緣步步試探,而且···”

    話說了半截就戛然而止,陳仲平搖搖頭,有些事還是不說出來的好,知道的人多了就會變得比現在更糟糕,對絕大多數人而言,行走世間或是混跡江湖都一樣,得知的事情越少反倒能活得越是長久些。

    這句話不是諷刺,而是心平氣和的一句道理。

    嚴安沒有出聲詢問陳仲平嚥進肚子裡的後半句話,他跟山谷裡任何一位修士都不同,這位得了劍山上古傳承的結穗人使命僅僅有二,一是不能使傳承就此斷絕,二是要以身為長城守住兇獸北上的必經之路。

    在他慷慨赴死之前,這兩個從拜師那天開始就揹負在肩上的使命,已經在唐見虎身上完成了一半。

    人群中忽然一陣喧譁,早就有所察覺的陳仲平冷笑一聲不以為意,嘴裡不乾不淨罵著嘟囔,嚴安起身回頭去看,頭簪桃木、身穿寬袖絳紫道袍的鐘小庚正笑吟吟揮著拂塵從北面山嶺飄然躍下,頗有道家神仙出塵氣度地朝一眾修士拱了拱手,一步跨出十餘丈,往溪邊走來。

    見他賣弄縮地成寸的法門三兩步走到溪水邊,陳仲平別過臉去,顯然是不願意搭理這位道家祖庭的當代掌教。

    走到青石旁背對著山谷中數百修士,鍾小庚臉上的笑意逐漸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濃稠之極的凝重神色,左手探出寬博大袖連連掐指,最後大拇指停留在無名指第二指節處。

    這個結果好像讓他有些始料未及,竟低頭不解地驚咦一聲。

    自號天機子的司天監第一高手粗通玄門術數,不用看也知道鍾小庚是用道家最簡單的小六壬之術占卜吉凶,嗤笑道:“好歹是道家祖庭的掌教,放著奇門、紫微不使,偏以小六壬起卦,得了個赤口卦,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嚴安聽的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個“赤口”卦是什麼意思。

    鍾小庚揮著拂塵嘆了口氣,輕聲道:“赤口卦主口舌、官非,如果是應在仲平兄與老道身上,任憑你罵的如何難聽,鍾某人都甘之如飴。只是赤口官事兇時,臨白虎,又主兵馬殺伐紛爭,有不吉、驚恐、兇險、之含義,看來···”

    當今天下道門唯一有資格穿這身絳紫道袍的鐘小庚有意無意瞥了眼嚴安,眉間閃過一絲憂慮,繼而順著陳仲平的目光往南看去,似乎能透過陳無雙一劍劈出來的裂縫看到十萬大山深處的景象,“那些兇獸是在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