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九十七章 舊情和退路

    感慨萬千,五味雜陳。

    馬三爺迷了眼睛的煙塵,是狗吠坡夜風裡捲起的黃土。

    再次戴上面具的陳無雙嘆息著遮住臉上的悲慼,一步步踩著涼州荒涼夜色,走向十餘里之外驟雨莊的燈火通明,明明勝了那場文鬥卻像是換了一個人的馬三爺,稍微落後半個身子亦步亦趨,眼角溼潤喉嚨乾澀。

    將自身氣息全部收斂起來的馬三根本不想御劍,甚至希望這條回去的路能再長一些,就像當年跟在花千川和沈廷越身後有說有笑,那些去楊柳城買酒的日子呵,都是再也回不了頭的年少。

    涼州風沙,第一次讓喜歡大漠的馬三爺感覺到不解人意,風聲如嗚咽,如泣如訴。

    “四叔,我跟···我二叔長得很像?”

    陳無雙的語氣很平靜,這一聲四叔叫出來,連在青樓摟著一絲不掛的姑娘說些羞人話都不會輕聲的馬賊幫主險些哭出聲來,誰不知道蘇慕仙一生無妻無子膝下只有三個弟子,誰不知道他馬三這一輩子最渴望的就是拜在蘇慕仙門下。

    一聲四叔,至少之前素未謀面的陳無雙,願意拿他馬三當做最親近的人,這就夠了。

    馬三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死死攥著手裡那柄素雅貂蟬,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輕柔,小心翼翼道:“很多年以前,我曾經在涼州見過百花山莊花萬山莊主,令尊跟二爺是一奶同胞的至親兄弟,相貌當然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過公子的氣度更像二爺,他···”

    短短一句話,堂堂八尺的漢子,馬三卻越往後面說就越是帶著哭腔。

    比起同樣身負血海深仇的沈辭雲來,腳步緩慢的陳無雙其實更是悲苦,至少那拜師東海孤舟島的青衫少年還能記得他爹爹沈廷越的樣子,記得百花山莊門前那慘烈的一戰,可陳無雙夜深人靜時用盡所有力氣苦苦回憶,還是半點都想不起來花萬山、花千川以及至死都把他護在身下的花紅晚,到底是什麼模樣。

    少年嘆息漫長如冬夜,“四叔,我想聽聽二叔的事情。”

    馬三抬起頭,目光從陳無雙的背影慢慢挪到天空,明月裡的那個清冷身影,不知道又是誰念念不敢忘懷的人,“蘇崑侖的三位弟子裡,最聰慧是寧大哥,最灑脫當屬你二叔。當年我跟花二爺交情最厚,他在山上練劍練的苦悶了,就去楊柳城找我喝酒,有一大盤熟牛肉,我跟二爺能喝十罈子鐵榔頭,也不講究陳釀還是新酒,只要酒烈就覺著痛快,二爺醉了常說,江湖很小,恩怨情仇就是一碗烈酒。”

    陳無雙默不作聲,聽著馬三絮絮叨叨。

    “那時候的日子過得真是痛快,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不知為何,我見著寧大哥總是有些發怵,沈三爺又是個喜歡安靜看書的恬淡性子,能說些交心話的就是二爺,他見我就這麼混日子沒出息,就親自去大漠,教我如何整肅馬賊,將那些殺人越貨的王八蛋都收攏成現在規矩森嚴的大漠馬幫,教我練劍,教我寫字,教我做人,教我···可唯一有求於我的,就是讓我教他唱涼州的調子。”

    “二爺年輕時候在大漠一帶的名聲很是響亮,外人或許以為涼州的修士對他敬重是看在蘇崑侖的面子上,可我最清楚,他們是被二爺的為人所折服,他當得起一個俠字,當得起這份敬重。我從沒見過二爺動怒殺人,所以後來聽說他在白馬禪寺左近出手殺了駐仙山七個弟子,我第一個不信,還想帶著人去鹿山跟那些胡說八道的禿驢拼命,哪知道二爺這一去,就再也沒回過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