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六十三章 隔牆之耳,弦外之音

    陳無雙繞過與自己同年金榜題名的同進士出身員外郎,拎著酒壺給老道士斟滿,猶豫了一下,又給名字喜慶的小女孩倒了半杯,示意大寒挨著賈康年坐下,再給他們二人斟滿,病懨懨書生只笑著伸手虛扶酒杯,而受寵若驚的大寒險些跳起來,卻被自家公子爺按住肩頭。

    最後,陳無雙才回到椅子上坐下,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起來,壓著情緒給自己斟滿,晃了晃酒壺聽聲音,裡面最多還有一杯酒。

    蕭靜嵐默然片刻,伸手從懷裡摸出一封大紅色帖子,上面的燙金落款不是鎮國公府,而是司天監三個大字,這樣的落款只有歷任觀星樓主可以用,從太祖李向開國至今,朝堂上接到過這般鄭重帖子的,一千餘年來也不超百人之數,而正三品官銜之下的,僅有景禎朝蕭靜嵐一人而已。

    “上回在流香江上欠了探花郎一頓酒錢,蕭某吃人嘴短,不來的話就太過失禮了。”

    陳無雙挑了挑眉,懶洋洋斜倚著椅背翹起二郎腿,玩味道:“哦?這麼說,蕭前輩此來是為了還那一頓酒錢的人情?嘖嘖,那一頓可不便宜啊,整整六百兩銀子吶,不知道蕭前輩能不能跟家裡夫人要出來小半年的俸祿。”

    大寒低著頭笑得不懷好意,敢情公子爺是要把自己跟那豐腴船東的風流賬,記在這個姓蕭的劍修頭上,等以後回北境見著立春等人,可得好好吹噓吹噓,就說京都有一位境界不次於陳家二爺的高人,曾花銀子請咱在流香江上喝過一次回味無窮的花酒,嘖嘖,那船東胸前沉甸甸的風情,還不羨慕死在城牆上形同出家的那些人?

    蕭靜嵐苦笑著搖頭,坦然道:“蕭某剛入仕不久,才領過兩個月的俸祿,傾盡家財也拿不出六百兩銀子來還人情,那頓酒錢只好繼續欠著,山高水長,總能找到合適機會。此來是感念與探花郎的同年之誼,正好替貴人帶句話,你怎麼回答蕭某都不會出言相勸,只保證會隻字不差地把話傳回去。”

    陳無雙不置可否地一笑,“何必這麼麻煩。老道士,你撤了隔絕聲息的陣法就是,誰想聽就由得他聽,會仙樓上說話,總比保和殿上聽得真切。”

    徐守一笑呵呵點頭,揮手收回那八根用硃砂畫著符籙的竹籤,重新收回袖子裡,而後再一揮手,將大寒先前關閉的窗戶全部打開,太子殿下離去之後慢慢又恢復了熱鬧的街面上熙熙攘攘,紛雜的人聲似乎給安靜的會仙樓三層帶來一股子嘈雜生氣。

    從始至終沒動過一下筷子的蕭靜嵐低頭看著酒杯沉默一陣,好像是在等一個合適開口的契機,良久才用極為平穩的聲音,緩緩開口道:“朝堂可以暫時替你壓下京都裡的一片罵聲,只是要名正言順承襲鎮國公的爵位,有人覺得還不是時候。只要你答應兩個條件,天家就會把你撕毀聖旨、譖穿蟒袍以及意欲強闖保和殿的罪狀,跟你在雍州做下的事情功過相抵不予追究,也不會強行下旨將觀星樓主的位子許給他人。如何?”

    笑得意味不明的少年直言問道:“員外郎說說看,是那兩個條件?”

    蕭靜嵐的目光逐一從老道士師徒二人、賈康年和膽寒的臉上掃過,“其一,陳家老公爺離京時未曾帶走周天星盤,不管你是交給陳叔愚保管還是另尋他法,這件意義重大的東西,決計不允許離開精度範圍,否則,蕭某再不情願也只好親自出手攔截。其二,探花郎不能再久留京都了,最好是能去涼州,如果能以司天監的名義立下顯赫功勳,你想要的東西,大周都不吝嗇賞賜。”

    陳無雙冷笑一聲,“賞賜?拿著本就該屬於我的東西當做賞賜,果然是好算盤。”

    蕭靜嵐不打算繼續說話,扯了扯嘴角算是回了個微笑。

    少年站起身來走到窗口處,只留給眾人一個背影,他相信四樓上的人,能聽見他此時的喃喃自語,“去雍州去南疆去涼州,都好,公子爺在京都呆得早就膩了,不過員外郎的官銜太低,這不是講江湖規矩的時候,剛才那些話要在保和殿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說,我才信得過。另外,公子爺還得跟朝堂要兩個說法,一是天下人欠我花家的二百年人情如何還,二是我師伯不能就這麼無名無分地守著那道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