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二十一章 真他娘有不怕死的

    正如孫澄音所料,等賭坊裡被一眾賭客驚慌躲避兇獸黑虎而揚起來的煙塵散去,打定主意要先在氣勢上壓倒這位道家祖庭年輕道士的陳無雙,才施施然揹著雙手踏進大門,無孔不入的神識如同銀河倒瀉般鋪開,立刻就察覺到雍州城裡名氣不小的宋大佛爺,無非就是個本事稀鬆平常的二境修士,而三樓上卻似乎有一座能阻隔神識探查的陣法,如意坊果然不簡單。

    “怎麼,江州沒有耍錢的賭坊?”穿著走到哪裡都足以彰顯身份地位的一身團龍蟒袍,陳無雙笑著緩緩走到黑虎跟前,旁若無人般彎腰撿起那顆滾落成六點的骰子,拿在手心輕輕掂了掂,京都裡的膏粱門閥子弟有一個算一個,說到賭錢這門手藝都是行家裡手,僅憑這枚骰子稍重的分量,少年就明白是灌了水銀的物件。

    也就是在雍州矇騙矇騙北境邊軍裡沒見過世面的殺才,這種上不得檯面的下三濫手段,要是京都裡的賭坊敢拿出來使,不用半天功夫就得被行事跋扈的紈絝們一把火燒成懸案,越是有身份的世家子弟在賭坊、花船之類的地方就越是講究,誰都知道但凡能在天子腳下掛得住招牌的賭坊都有看家鎮宅的壓箱底本事,技不如人輸個十幾萬兩銀子無妨,就當買個視錢財如糞土的名聲,可一旦被人看出來揭了老底,就不是賠銀子能了結的麻煩了,輕則把賭坊至少三成的乾股交出去,重則不好說了。

    先是兇威方熾的黑虎進門壓得滿堂不敢做聲,再是陳無雙一開口就是帶著揶揄意味的問句,登時就在這間如意坊裡佔據了隻手遮天的上風,即便是鷹潭山掌教鍾小庚見著這一幕場面,恐怕想要泰然處之也不容易,之所以刻意經營出這樣的陣勢來,說到底,還是因為陳無雙很清楚孫澄音有多大能耐,在劍山採劍時這穿著道袍衣冠楚楚的王八蛋就有四境修為,而且還有玄妙莫測的術法,儘管身兼三種當世頂尖的御劍術,少年也沒把握真動起手來能穩勝於對方。

    按蘇慕仙的意思寸步不離陳無雙左右的黑虎雖然厲害,但沒學全卦師一脈術法傳承的邋遢老頭常半仙,尚且有法子能在十息之內困住南疆玄蟒,誰說得準這位得了道家祖庭真傳的孫澄音就沒有暫時剋制黑虎的法子?

    紙上得來終覺淺,付出在洞庭湖上兩度重傷垂死的慘痛代價之後,陳無雙總算明白了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有時候讀書人說的話確實值得多咂摸咂摸,絕知此事要躬行吶,誠不欺我。

    宋大佛爺眼神數次閃爍變化,好像被滿頭冷汗激出來急中生智,瞬間就從這頭隨時可能擇人而噬的黑虎身上,聯想到前兩天城裡甚囂塵上的傳言,賭坊是三教九流匯聚之地,各種真假難辨的消息最是靈通,聽說十二品修為的當世劍仙蘇崑侖當下就在城牆上。

    在北境也算有頭有臉的如意坊老闆欲言又止,一來是這頭黑虎一進門就直衝著櫃檯方向走來,他心神震驚之下反倒不如倉惶躲避的那些賭客反應快,此時傳聞中能比擬五境高人的兇獸跟他胖大身軀距離極近,近到了他呼出一口氣都能吹動黑虎毛髮的地步,沒有嚇得尿了褲襠就已經算是能沉住氣的了;二來則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風頭一時無兩的少年開口,是恭恭敬敬叫一聲鎮國公爺或是樓主大人,還是稱呼一聲公子爺?

    似乎都不妥當。

    好在沒等他衣裳後背溼透,從江州鷹潭山遠道而來的年輕道長就出聲替他解了圍,孫澄音低頭看了看手裡所剩不多的金瓜子,搖頭笑道:“江州自然也有賭坊,不過真沒有能讓我輸錢的,無雙公子如果來得再晚一些,孫某連這身道袍都保不住了。”

    陳無雙嗤笑一聲,放眼十四州,懷裡揣著錢財進賭坊的都是想著贏錢的,沒人傻到願意把自己白花花的銀子送給賭坊老闆,真要是花錢買樂子還不如去流香江胭脂鄉里纏綿,孫澄音是他認識的人裡第二個明明有贏錢的本事卻甘願輸錢的,第一個是懷安侯家五歲就有神童之稱的小侯爺,天生就有過目不忘走馬觀碑的本事,原本是被國子監祭酒大人寄予厚望的讀書種子,稱他是“生來只為繼往聖之絕學”,可惜這位小侯爺三五年閱遍群書之後突然性情轉變,開始朝令人痛心的紈絝子弟方向一路埋頭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