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三百章 道士修士,竟短論長

    道家修士擅修陰陽,陰盛而陽衰,陽盛則陰衰,此消彼長。

    不知是被南疆兇獸即將傾巢而出的消息傳揚得人心惶惶,還是因為空相神僧辭去國師之位後白馬禪寺閉山鎖寺的原因,東南江州道家祖庭鷹潭山的香火漸漸有了鼎盛的苗頭,每日裡前來進香供奉三清神像的平頭百姓和達官貴人越來越多,讓向來日子過得很是清苦的一眾道士們臉上都有了明顯的喜色,把塵封已久的數十萬冊道家典籍經文都收拾整理出來,想著在香客們面前做出源遠流長、底蘊深厚的表象。

    掌教鍾小庚的那柄名貴拂塵已經在南疆糟踐得不像樣子,換了一身道家弟子常穿的淺青色大襟中褂,長及腳踝,袖寬足有一尺四寸,手裡捧著一方同樣用青布裹著的小包袱,面帶笑意混在進山上香的人群中從山腳緩緩拾階而上,任誰都不會想到,這位就是有資格身穿紫色法衣的道家祖庭掌教。

    僅有四百餘丈的鷹潭山比起天南那座高聳入雲的劍山主峰算不上高,想來是自從大周太祖開國後就沉寂千年的緣故,卻勝在景緻清幽,正值春夏之交的好時節,放眼望去層巒疊嶂蒼蒼翠翠,尤其是山中多水,樹蔭下覆滿翠綠青苔的嶙峋山石間溪流潺潺,峰迴路轉處瀑布垂掛,不怕人的松鼠野兔跳躍其間,更添幾許靈動。

    依山勢鑿建出來的青石階不寬,相比白馬禪寺能跑馬車的寬闊山門而言,四五尺寬的山間小徑堪堪只夠三個人並肩行走,沿路山石上走幾步就能見著前朝大儒甚至王公貴人們的題字,飽經千年風雪,字跡上的紅漆早就沒了往日色彩,斑斑駁駁更顯悠久。

    半山腰處有一塊高達七尺的平整石碑,正面刻著“永掌天下道教事”,背面則是“文官落轎、武將下馬”,這塊字跡勁秀的石碑是前朝讚譽頗多的一位明君御筆親書,原本是立在山腳處,用以彰顯天恩浩蕩、道家祖庭聖眷不衰,可惜盛極數百年的前朝亡於大周太祖皇帝錚錚馬蹄之下,先不說那些作古的前朝皇帝都在史書上評價不高,鷹潭山被白馬禪寺在佛道之爭中力壓一頭以後,這塊石碑就被挪到了半山腰。

    鍾小庚跟在四五個上了歲數的江州富商身後,沒有要越過香客匆匆而行的意思,也沒有出言催促他們走得快些,平日養尊處優慣了的老香客們出行不是轎子就是馬車,極少親自走山路,這回是為了心有所求不敢怠慢,才打發了隨從提著想要供奉三清以及道家神仙們的香火錢跟在後面,親力親為走在稍顯陡峭的山路上,走不了多遠就得氣喘吁吁的歇一陣。

    興許是見鍾小庚雖衣著普通但登山時氣息悠長面色如常,幾個香客認定了他是久居山上有些低微修為的老道士,時不時笑著跟他搭幾句話,詢問些道家典故,單手捧著小包袱的掌教也不吝嗇,和顏悅色地一一作答,深入淺出妙語連珠,聽得幾個熱衷於養生之道的富商連連點頭。

    過了半山腰,山裡能見到的道士就漸漸多了起來,千年來道家祖庭好比一潭死水,鷹潭山上長住久居的弟子滿打滿算也不到四百人,大多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的窮苦人家好言乞求才送上山來的孩子,說是修道學藝,其實就是想著能混口飽飯吃,總比遠去京都淨了身送進宮裡當太監強,道士不禁娶妻生子,想著過些年家裡寬裕了,還能下山生兒育女開枝散葉。

    來來往往的道士見著鍾小庚並不意外,也沒有故作恭敬地口稱掌教鄭重行禮,多數只是笑著微微躬身施禮,不識真人就在身側的香客中有一個年過花甲的老者,家財甚厚,久而久之也養出一身不俗氣度來,跟鍾小庚搭過幾句話算是有幾分熟悉,就開始敞開心懷連聲嘆氣,道:“道長,說句在外面不敢說的實在話,眼下雍州那位侯爺擁兵自立,聽說司天監的鎮國公爺親自去了北境抵禦漠北妖族,拼全力才得了一場慘勝,南疆十萬大山裡那些聞見血腥味的畜生又想著為禍人間,這大周啊,恐怕···”

    鍾小庚笑意不減,聽著幾位香客都附和著唉聲嘆氣,卻沒有接話。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大周大夏將傾,有的是國師殊榮加身的白馬禪寺跟司天監頭疼,鷹潭山另有鷹潭山的打算,渾水裡是能摸魚不假,就怕魚大了也能傷人吶。

    “鄙人苦心經營大半生,嘔心瀝血換了個家財萬貫、兒孫滿堂,這些年也多有齋僧行善之舉,約束子嗣不得橫行鄉里,縱然偶有劣跡,也總算沒做出過傷天害理、祖宗蒙羞的惡事。本想著實在不行就舉家前去白馬禪寺左近置辦田產避禍,誰想到空相神僧竟然這時候袖手不管辭去國師之位,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不怕道長怪罪,來你們鷹潭山求神仙庇佑,是打算死馬當成活馬醫,道長啊,咱們道家這諸位神仙,不知道靈不靈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