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二二二章 穀雨能做主的事情

    馬革裹屍還葬耳,是讀書人自以為是想當然的說法,不過另外一句古來征戰幾人回卻是實情,雍州城裡要論生意興隆,除了賣糧食的和開青樓的,便要數專做死人買賣的十餘家棺材鋪子,死人睡的棺材跟活人睡的床都有貴賤之別,金絲楠木那種價比黃金的不敢奢求,尚有家人在城中的兵卒若是屍骨還鄉,總得花銀子儘量買一副上好木料打造的棺材,才對得起沙場戰死的榮耀。

    雍州東北角,就有一家門前屋簷下掛著三個白色燈籠的棺材鋪,按理說掛燈籠講究成雙成對,可經營這家鋪子的老頭說死人的事情規矩極大,容不得半點馬虎敷衍,所謂“神三鬼四”,掛三個燈籠的寓意是拿戰死在城外的兵卒亡魂恭恭敬敬當神仙看待,可惜雍州見慣了生離死別的百姓們不太迷信這一套,要不是老頭木工活兒手藝不錯,寧可換一家棺材鋪子去料理親人後事,因為這老頭瞎了一隻眼,猙獰可怖。

    老頭姓單,雍州人,早年也曾上過戰場,據說曾在城牆上拉弓引箭親手射死過三四個妖族,除了時常出城採買一趟木料,偶爾也被營中兵卒們叫去幫著寫信,常年拿工匠工具的手倒寫得一筆秀氣小楷,若非瞎了眼看著嚇人,這般算得上文武雙全又薄有家財的,不難在媳婦死後再續絃娶個填房伺候著,不至於在女兒遠嫁涼州之後孤苦伶仃。

    穀雨走得很慢,像是留戀春雨一般撐著傘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棺材鋪門前,微抬起傘沿看了眼屋簷下三個燈籠,頓了頓腳步走進門四處打量,雨天光線不好,屋裡很是昏暗,整齊擺著七八口長短不一的棺材,老頭在角落裡捧著把一看就上了年頭的短嘴茶壺輕聲哼唱,聽調子像是涼州一帶曲風淒涼怨天尤人的戲曲。

    見有人走進來,棲身暗處看不清容貌的老頭住了嘴,仍是保持原先姿勢坐著,聲線低沉沙啞地問道:“入得此門不許嬉笑。說說,死者身量幾何?要買什麼材質的棺材?”穀雨欠身把傘立在門外,散出靈識察覺屋裡門外都沒有其他人,答非所問道:“我叫穀雨。”

    老頭不時拍打著大腿的右手停了下來,動作緩慢地站起身來,隨手把茶壺放在一口棺材上,抬步走到門前,穀雨這才看清楚,他的右邊眼窩疤痕虯結,像是被人以尖銳利器所傷,連帶右邊顴骨處的皮肉似乎都疤痕拉扯上去一寸,個子不矮但有些駝背,雙手骨節粗大,一看便知是經年累月乾重活所致,花白頭髮雜亂無章,鬢角甚至跟不知多久沒有修剪過的鬍鬚連在一起。

    “老漢這裡不測吉凶,只賣棺材,知你姓名無用。”老頭嘿聲一笑,目光停留在女子還拿在手裡的油紙包上,抽了抽鼻子,皺眉道:“包子再不吃可就涼了。”連南疆玄蟒、幽冥面具邪修那種更可怕的存在都見過,穀雨倒不覺得這瞎了一隻眼的老頭有多麼駭人,伸手入懷摸出儲物香囊來,一柄長劍赫然在手,微微泛著迷離青光,笑問道:“老人家,可認得青冥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