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染芳華 作品

第53章 第53章

    村裡人七嘴八舌議論起來,這好端端的怎麼被掠賣了,有人揚聲道:“柳康笙,別不是你看漁兒丫頭生得好,暗下里把她給賣了吧?”

    這原是個與柳康笙不大對付的,隨意一扯的話頭,可柳康笙心虛氣軟,神色先就變了,只很快穩住,氣急吼道:“柳二根你胡說什麼,我柳康笙怎會賣女兒。”

    那柳二根可沒錯過柳康笙神色,呸一聲道:“什麼我胡說,柳漁也不是你親生女兒,那是王氏前頭帶過來的,從小就沒見你對她怎麼好過,人沒灶臺高就洗衣做飯打柴樣樣會了,吃起東西來倒沒她什麼事,你看看你家柳燕穿的什麼,你家那寶貝孫子穿的什麼,柳漁丫頭又穿的什麼。就你也好意思說這話,掠賣我是不信的,要說你見錢眼開把她賣了我倒信,王氏那臉,是昨晚跟你撕打起來了吧。”

    柳二根每多說一句,陸承驍心中就更痛一分,柳漁說過她家中不好,甚至以爛泥、血蛭來形容,可他從來不知,她的處境已是這般艱難,才知她竟不是這家人親生的,這所謂父親,是繼父。

    那日山神廟裡他問起柳漁小時候都玩些什麼,她細數來的全是家務,當時心酸,卻遠不如此時來得心痛。

    又有村人道:“欸,昨天你們家老大媳婦那個在縣裡的哥是不是駕了輛騾車進咱們村?我看到一眼,打一個來回就走了吧,在你們家都沒呆到半盞茶時間,你說說,這是幹什麼來的啊。”

    豁,村裡人的想象這一下全被展開了,倒是有個七八歲大的小子,說:“我昨天看到漁姐姐回來了呀,還沒到中午的時候,我看著她進了村的。”

    這一下子柳康笙那句在鎮上被掠賣哪裡還站得住腳,柳二根媳婦是個厲害的,平日裡就是個無事都要攪三分的性子,現下一聽,很快猜出了什麼,猛一下衝到柳家東屋,呯一聲把門撞開,把個趴在屋裡窗根底下瞧外邊的伍氏給逮了個正著。

    “喲,瞧你平時挺愛熱鬧的,今天家裡這麼熱鬧,怎不出來待客呢。”

    “喲,大郎這是怎的了,怎麼還臥床了?”

    柳康笙炸了,猛一下就衝進了東屋,把那婦人搡了出去:“闖我家屋子,柳二根家的,你是想幹什麼!”

    “我瞧瞧熱鬧唄,看是不是有人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心虛縮了起來。”

    到這裡,人人心裡都有一個真相了,柳漁被賣了,還和柳家老大兩口子脫不了干係。

    昨日陪著陸太太來的那婦人突然想起來:“哦,昨天,昨天也是近中午,我陪著我家親戚和陸家太太來過一趟,當時陸太太是想借著過來討碗水喝的由頭瞧一瞧漁兒丫頭的,可柳家當時門戶緊閉,是從裡邊閂上的,怎麼敲也沒人應,我就奇怪了,從裡邊閂上的,人自然在屋裡啊,可就是沒人應聲,別不是那時候就把漁兒給綁了吧?”

    她說到這裡自己都嚇了一跳,這不是個莽的,怕柳康笙找後賬說她張嘴胡唚,馬上一指昨天路過的那個柳家鄰居,“康旺,你來說說,昨天柳家是不是門從裡邊閂著了,當時你說看到柳家三房和王氏柳燕出門了,去寶峰寺上香了,是吧?”

    那人點頭替她佐證:“是這麼回事。”

    這下議論聲止都止不住了。

    有人小聲道:“昨天柳家二房是不是一家大小都回林氏孃家去了?”

    “是,說是給她孃家爹祝壽,提前幾天去幫忙。”

    村裡人可不是傻子,相反,都是人精哪,一時看向從東屋出來的柳康笙的目光那叫一個微妙,誰不知道柳家三房就大房生了個帶把兒的啊,那寶哥兒簡直金疙瘩,柳康笙偏心眼都偏得沒邊了,林氏平時沒少在外邊嚼這些舌根,滿村就沒有不知道的。

    這下子眾人把線一對,二房一家全支走了,三房、王氏、柳燕也全被打發了去寶峰寺,寶峰寺那麼遠,最少也要歇一天,家裡就只剩柳康笙和大房那兩口子,偏偏伍氏那個在縣裡做賴子的哥還來了,呵。

    柳二根就嚷了出來:“柳康笙,合著你支開你們家所有人,幫著老大兩口子合著老大媳婦那個孃家兄弟賣了漁兒,發黑心財是吧,還掠賣,這是要把屎盆子再扣回柳漁那丫頭身上唄,說她見天往鎮上去招搖才招來的禍事,真有你的,看不出來啊,彎彎繞不少。”

    “這也太毒了。”

    “不是親生的,也養了十五年,平日裡作踐就算了,不是親生的大傢伙也不好說什麼,把人給賣了就太狠了,漁丫頭那長相,別不是賣到什麼不好的地方吧?”

    “都能黑下心賣人了,你能指望賣到好地方去?你看就漁丫頭那長相,陸家都上門說親,陸家聘禮能少?連這個都不貪,那貪的指定更大啊。”

    村裡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嘀咕全落進了柳康笙和剛被揪出來的伍氏耳中,這兩個平日裡在柳家第一等得意人,現在臉上只剩一片死白。

    而那一字字一句句,也全砸在了陸承驍心上。

    人心會痛到怎樣的地步呢,陸承驍不知這世間有什麼疼痛可以匹敵,有一瞬彷彿連呼吸都被絕望掠奪,更有一種恨意直襲胸臆,他看著柳康笙,那一瞬竟生出了親手手刃了惡首的念頭。

    可想到柳漁現在還不知落在哪裡,所有的恨意就都強行壓了下去。

    他行至柳康笙面前,冷漠地俯視著他:“賣柳漁,你不是圖財嗎?你可知我陸家給兒媳的聘禮是多少?”

    柳康笙被他眼中的冷漠蜇得一窒,村民的議論聲也都靜默了下來。

    “去歲我二哥娶妻,聘銀是九十九兩。”陸承驍看著柳康笙,一字一句道:“柳漁昨天才失了蹤,人就是送出去也還要時間,你只要告訴我,她人在哪,你們賣給了誰,只要順利把人追回,這聘金我一分不少送來你們柳家。”

    人群譁然,九十九兩。

    就連伍氏心裡都痛得直抽抽。

    九十九兩!九十九兩!早知道柳漁嫁個鎮上的兒郎就能得聘金九十九兩,以後還能長長久久壓榨,她為什麼要貪圖八十兩去賣柳漁,還白白遭了那樣滔天的大禍。

    伍氏悔,悔得腸子都要青了,悔得血氣直往頭上衝,啪一下腿軟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不由就看柳康笙,對九十九兩的貪婪明晃晃顯在了臉上。

    只有公爹柳康笙知道昨晚那些是什麼人,知道柳漁被賣去了哪裡。

    柳康笙卻是強嚥了湧上來的血氣,咬死了牙道:“確實不知,她可能是進村了,但絕對沒回家,我們什麼也不知道,二兒媳是回孃家祝壽的,三兒媳去寶峰寺求子,一切不過是巧合。”

    陸承驍卻不再聽他強扯遮羞布,而是徑直闊步闖了柳家東屋。

    東屋床上,柳大郎把外面的動靜聽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只要他賣柳漁的事一被坐實,他以後就是陰溝裡的臭蟲,什麼名聲也沒了,現在別說嚎,就是痛死了也只敢咬著牙,吭哧都不敢吭哧一聲,更不敢發出丁點痛呼,怕被人知道他子孫根被廢了,但凡走漏了丁點風聲,他也就不用再活了,沒臉活著。

    所以就是心裡把柳漁恨死,身上痛死,他現在也是一聲也不敢吱,如果有地縫,恨不能躲進地縫裡隱了身才好。

    陸承驍便是這時候到了柳大郎床前,如玉的少年,卻是一臉森寒的戾氣:“是你賣的柳漁?”

    柳大郎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只覺得骨頭縫裡都冒寒氣,連連搖頭:“我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陸承驍陡然扼住他喉嚨,指尖的力道一瞬加重,柳大郎很快翻起了白眼。

    他想殺他,這人真的想殺了他。

    柳大郎在那一瞬間無比清醒的意識到,這位陸三公子想要他的命。

    後腳追進來的柳康笙和伍氏,一進門看到的就是柳大郎被陸承驍扼住喉嚨雙眼直翻白拼命掙扎的樣子,柳康笙幾乎是飛撲著過去的,卻連陸承驍的衣角都沒挨著就被一腳踹了出去,而伍氏看到柳康笙被踹飛,連撲過去的勇氣都沒有,只敢尖叫:“殺人了!”

    陸承驍全不理會,只是手下又施了力道:“說是不說!”

    柳大郎兩手扣著陸承驍手臂,拼命的想要點頭。

    空氣終於入了肺腑,他狼狽的大口喘著氣,在陸承驍指節微動時如驚弓之鳥一般往後縮了縮: “我說,我說,柳漁不是我賣的,我半道上就被她把捂嘴的藥巾子反堵在我嘴上了,我昏過去了,後邊出了什麼事我都不知道,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