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染芳華 作品

第52章 第52章

    柳漁迎來的是希望, 而此時的柳家村,當柳大郎口中塞著的藥巾被取下,藥效逐漸消失, 不足讓他昏睡時, 他捂著襠部痛得滿床打滾的時候,伍氏和柳康笙就只剩恨和絕望了。

    他們是到此時才發現, 柳大郎不是單純被藥倒了過去,而是……蛋碎了。

    蛋碎了,那他作為一個男人還有什麼用?

    伍氏的世界崩塌了,她才多大, 她的一輩子還那樣長,她往後的就守活寡了嗎?

    柳康笙的信念也碎了,他的長子, 替他生下長孫,生下唯一的孫子的長子,不能人道了?

    靜夜裡突然爆開的一聲地裂天崩般的嚎哭,和著柳大郎嗷嗷啊啊的慘嚎,讓留在院子裡沒被柳康笙允許進東屋的柳家其他人心中都是一陣發瘮。

    文氏撫著肚子,微微退開些許,柳三郎卻是擔心, 實在沒忍住, 走到東屋敲了敲房門, 問:“爹,大哥到底怎麼了?”

    這一晚發生的事對他而言實在太過莫名,家裡頭猛不丁就衝來那麼一群人, 其中幾個還是捕快, 一家子大小全從屋裡被趕了出去, 院門口被來人把守著,他們想靠近了偷聽一兩句都不成,村正請來了,繼母一張臉被打得見不著本來顏色,柳漁跟著別人走了,大哥人事不知被抬了下來。

    唯一能點醒他的一句話,就是柳漁對大嫂說的——沒能如你所願,換個八十兩銀子回來?

    所以是大房賣柳漁,大房幾時打的賣了柳漁的主意?最後到底又是怎麼發展成現在這樣的?柳三郎是一點兒都沒搞明白。

    屋裡躺在床上把身子躬得熟蝦一般的柳大郎惡鬼一樣的喚:“爹,弄死……柳漁,你給我弄死柳漁!弄死她……”

    一邊說著一邊就哭了起來。

    伍氏也在一邊哭嚎:“爹,報官,一定要報官!”

    這夫妻倆二重奏一般的鬼哭狼嚎聽得柳康笙頭都要炸了。

    柳漁、報官、報官。

    他這一整晚上都被一個官字壓著,錢財沒了,祖上傳下來的地也沒了,長子還叫人給弄成了廢人,柳康笙痛不痛,痛,痛得喉嚨腥甜吐出了血來,可他痛也發作不出來,他怕官,就被那一個官字壓著。

    現下伍氏一提報官,終於把柳康笙壓了一整夜的火全點了出來:“報,不怕死的,要一家子全進大獄的趕緊去報!”

    自從生了個兒子後從來也沒受過柳康笙一句重話的伍氏被柳康笙陡然的爆發震住了,而後就更是氣憤,“為什麼,就平白讓我們吃這樣大的虧嗎?”

    這話幾乎要把柳康笙噎死在當場。

    王氏這事,那邊柳家暫不追究,他自己這邊還能漏出去?那就要捂死了,捂一輩子,捂進棺材裡,可不就是得白白嚥下這麼一個大虧去,甚至於這虧他吃了,帶著孩子們一起吃了,還不能告訴他們為什麼。

    當下被伍氏問得說不出話來,一時只覺往日裡怎麼看怎麼順眼的長媳,此時也變得咄咄逼人、面目可憎了起來,黑沉著臉咬牙問道:“我還沒問,你大哥伍金呢?他不是跟大郎一起去的,大郎成了這樣,你大哥呢?他在哪!”

    這話裡話外竟是還要遷怒到伍金頭上了。

    伍氏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可傷的到底是自己男人,伍氏也是心痛,轉而問柳大郎:“爹問的是,我哥呢?我哥他怎樣了?”

    同樣是問伍金去向,關注點倒是全然不同。

    柳大郎痛不欲生,滿心裡都是驚懼,什麼都聽不進去,只是哭得眼淚鼻涕一處往外淌:“爹,你要帶我去治,一定要帶我治好。”

    這是柳康笙疼了一輩子的寶貝疙瘩啊,可他拿什麼去給他治?碎成那樣了,又有誰治得了。

    柳康笙一瞬間老淚縱橫。

    柳三郎的拍門聲又響起,柳大郎這回倒聽清了,緊緊攥住了柳康笙的手,不住的搖頭,儘管痛生痛死,可柳大郎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醒,這樣丟人的事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了,家裡兄弟也不行。

    柳康笙比他還清楚,這事情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不能往外捅,一旦往外捅了,他們一家這輩子都別做人了,走到哪都會被指點。當下對伍氏道:“你二人都聽著,今天大郎只是受了點小傷,旁的什麼事都沒有。”頓了一頓,才道:“柳漁今天往鎮上去之後再沒回過家,家裡尋了也沒尋到,恐怕是被人掠賣了。”

    儘管那衛氏要求他對外說的是柳漁被他們賣了,可柳康笙考量再三,也捨不得斷了孫兒的前程,咬死了說柳漁是自己出去被掠賣的,左右只要他們不去招惹那邊,那邊也不會知道他們對外怎麼說的。

    被掠賣了?一路昏死著的柳大郎稀里糊 塗,只以為柳漁當真被賣了,臉上閃過一種快意的扭曲,又痛恨:“那咱的八十兩不是沒了?”

    快意也轉瞬間消失。

    還有什麼八十兩。

    只是這當口誰也不想再刺激柳大郎了,誰也都沒心思接他那話茬。

    伍氏知道公爹那話是假,卻也鬧不明白什麼是真,柳康笙也不需要他們明白,只是把以後該怎麼行事交待清楚。

    “你們也別想著尋仇報官,我不怕明裡跟你們說,咱們家被捏著能捅破天的把柄,報官容易,可想囫圇從縣衙再走出來就不容易了,到時候咱們這一家老小全要搭進去,這輩子你們都別再惦記柳漁這個人了,咱家從此沒這號人了,見了也繞著走。”

    這話把伍氏和柳大郎全震住了,一家老小全要搭進去,伍氏想到今天來的三個捕快,雖不知到底是什麼事,可到底再不敢提報官兩個字了。

    “好生照顧大郎吧。”他扔下這麼一句,出了東屋。

    柳康笙出去,對著柳三郎和文氏、柳燕也是一般說辭,柳燕因前邊是看到爹和大哥夥同大嫂孃家兄弟綁了柳漁的,今晚再看著柳漁回來,她還以為人是被捕快給救了,現在,怎麼說是被掠賣了?不過她想想大概能明白,估計是賣女兒的名聲難聽。

    所以,柳漁還是被賣了嗎?

    那買她的人是誰,是今晚來的那些人嗎?買人的怎會如此囂張。

    柳燕想不明白,可對這個家,對柳康笙、王氏、柳大郎和伍氏的恐懼卻是深植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