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染芳華 作品

第1章 月殞

    絮兒萬沒料到,聽到的會是這樣一個消息。姑娘出閣他不止沒到,竟還在江寧府買了個女子。

    小丫鬟替自家姑娘不值,更多的是憂心。

    奚明月倒要鎮定許多,她唇角勾起一抹微涼的笑,看向魏憐星說道:“那也是他與我的緣分不夠罷了,姐姐特意跑一趟,便是要與我說這個?”

    魏憐星沒甚誠意的拍了拍心口,哎喲一聲:“瞧我這腦子,光想著不叫妹妹擔心,倒忘了這事叫妹妹知道要添了傷心的。”

    這自責,假模假樣得厲害,便是目光也肆無忌憚落在奚明月臉上,凝神觀她神色,指著從中瞧出什麼傷心失望來。

    然她註定是要失望了。

    奚明月嗤笑一聲,倒是上上下下把魏憐星打量了一個來回。

    “傷心?有真心才有傷心,在尋歡客中找真心,我倒不知姐姐你還有這樣的天真,如此看來,腦子倒確實是不大好。”

    “我還要回明月苑準備準備,便不久陪了。”

    說著一欠身,便款款離去了。

    魏憐星原是來看奚明月笑話的,此時反被她打了臉,外帶奉上一句腦子不好,她又豈能幹休,腦子一熱,便失了理智,沉聲喝道:“站住!”

    奚明月頓步回身,“怎麼?姐姐還有見教?”

    她眼中笑意不再,少了嬌媚,清冷的特質就格外的突顯了出來,肅冷威儀,當真便若廣寒神女一般,高不可攀折了。

    魏憐星最見不得的,便是奚明月這般模樣,同在這風塵孽海沉浮,憑什麼你就能清塵脫俗?

    不過幾步路,她如風擺柳般行到奚明月身側,繞了頰邊一縷散發,好整以暇道:“見教不敢,只是妹妹就不好奇今夜誰會做了你的新郎?”

    知道聽不到什麼好話,奚明月唇角一挑,勾起一抹譏嘲:“是誰有區別?”

    魏憐星眼裡的笑意一下子就漾了開來,紅豔的唇彎起,那是發自真心的歡愉,隱在那歡愉蜜笑中,是淬毒的寒涼。

    “自然是有的。”

    她湊近奚明月耳邊,紅唇輕啟,以極輕的聲音,一字一頓道:“譬如,淮南王呢。”

    奚明月指尖一顫,臉上終於失了血色。

    魏憐星終是稱了心、如了願,奚明月想幹乾淨淨跨出這泥潭,呵。

    廣寒神女,她今兒就要親眼看看這神女是怎麼被拽下天宮,折了羽翼的。

    魏憐星一走,絮兒的眼圈便紅了,“姑娘,憐星姑娘說的是真的嗎?咱們眼下可怎麼辦?”

    淮南王,讓奚明月主僕驚的不是他這身份背後代表的權力,任是什麼人物,一入這風月場便只是風流客,能近得了當家頭牌身的,或位高權重,或富貴滔天,在妓子眼裡都是男人。

    淮南王叫人驚怕的,是他的癖好。

    這位老王爺年已過古稀,男人到了這等年紀,又是年輕時就被酒色掏空了的,據聞那方面已是不大行的了,可恰是因此,這一位想出了許多變態的玩法來。

    任是風塵女子出道前習得千般手段,落到這位手中,也挨不過數月摧殘,人恐怕也就廢了。

    留仙閣上一位名花,蕭玉娘,教授奚明月舞藝的師父,便是折在了這位淮南王手中。

    三個月,出去時還是嬌妍美人,歸來時一身惡疾、骨立形銷,已沒了人樣,就在留仙閣一處偏僻小院裡,沒撐過兩月就撒手人寰了。

    奚明月一顆心一沉再沉,向下去仿若無盡深淵,怎麼也觸不到底,直到前堂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價聲灌入耳中,她才終於醒過了神來。

    絮兒也已經逼回淚意,哪怕只是個丫鬟,她也知曉在這青樓裡眼淚只是對付男人的武器,沒有客人在的時候,這不過是最無用的東西。

    她握住奚明月的手,努力寬慰她道:“姑娘,憐星姑娘定是見不得你好,胡說的,叫價這才開始,她怎就知今夜勝出的會是誰呢?媽媽又憐惜你,定會考慮周全的,咱們別先自己嚇著了自己。”

    奚明月卻不那麼樂觀,正因魏憐星見不得她好,方才口頭上沒討著便宜的時候脫口說了這事也不見慌張,這事的可信度便更高了,因魏憐星很篤定,她便是現下知道了,也無計可施,逃不脫。

    那麼那位此番,應該便是衝她來的。至於外邊的叫價,不過是走個過場,淮南王來了,他自己不需在前廳露面,自有豪商巨賈爭相討好,替他出價。

    而媽媽,保不住她的,頂多可惜可惜她這棵搖錢樹就要枯了,為她與淮南王對著幹,絕無可能。

    奚明月閉了閉眼,拍拍絮兒的手,道:“你往前邊去探探消息,問明白了速回明月苑知會與我。”

    絮兒領命去了,奚明月獨自往撥給她住的明月苑去,腦中還是空的,滿心只有一個念頭,若真是落在淮南王手中,她該如何應對。

    魂不守舍回了明月苑,連守院的婆子與她見禮也沒留意。

    不過一刻鐘,絮兒跌跌撞撞衝了進來,人已經抖得篩糠一樣,“姑……姑娘,是,是他,許哥兒說,說,王爺帶了一隊侍衛並幾個親隨同來,還……還有兩條半人多高的大黑狼狗。”

    十四五歲的姑娘,牙關都打著顫,已經嚇得快厥過去了。

    奚明月面色也是一白,視線卻掠過了門外一角秋香,即斂了心神,強作輕鬆,笑道:“多大事,何至於就嚇成這樣,男人嘛,可以教的可以哄的,花些心思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