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碧悠然 作品

1466.慈母(完)

林濟陽主動登門, 主要是為了取回自己的鋪子。




而想要娶取回鋪子,就必須與錢芳華和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 ,錢芳華還是不肯原諒, 口口聲聲都在說當年長青受的苦。




依著林濟陽的意思, 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人要往前看, 長青受了委屈,盡力彌補就是,難道還非得讓旁人將長青的路重走一遍?




林濟陽一咬牙:“錢東家, 我願意吃一遍長青吃過的苦頭。”




楚雲梨揚眉, 她從來就沒打算放過這個將親生兒子交到毒婦手裡的男人。




“真的?”




林濟陽見她有所鬆動,心裡的猜測她到底是真的想要將他打傷,還是隻需要他一個態度。不管哪一種可能,他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咬牙道:“是!”




楚雲梨揚聲吩咐:“來兩個護衛, 把他的腿打斷。對了,熬一副啞藥, 傷嗓子的那種。”




立刻有兩個護衛進來, 也有人去熬藥。




林濟陽看她來真的,心裡有點慌。




楚雲梨想到了什麼,一拍額頭:“這天底下是講王法的,咱們都是平民百姓, 不能隨意傷人。你願意被我打傷,我說了旁人也不信, 咱們白紙黑字,立字為據!”




林濟陽勉強笑道:“不用了吧?你是我妻子,長青是我兒子, 我肯定不會告你們。”




“你要這麼說,那我不敢動手,你走吧。”楚雲梨擺擺手,說著就要進內室。




林濟陽求了這麼久,今天才終於得了幾分好臉色,他總覺得這是個突破口,眼看人真的要走,忙道:“我寫!”




筆墨紙硯送上,林濟陽親自提筆,說他自願承受兒子原先承受的苦楚,想走一遍兒子走過的路。最後蓋了印章,還摁了指印。




楚雲梨伸出纖長的手指,將那張契書捏起,仔細瞅過後遞給邊上的如春:“拿去衙門存檔!”




林濟陽心中一緊,陡然升起一種想要將那張紙追回來的念頭,但他壓住了。




這些日子他不是沒有試過強接生意,可那些鋪子裡的管事全部都換了人,沒換的早已經認了錢芳華做主子,別說拿銀子給他了,連賬本都不給他看。




如春離開了屋子,林濟陽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猜測錢芳華是故意嚇唬自己。但到底是不是,他不能確定。




楚雲梨坐到了主位上:“麻煩你們,把他的右腿打斷,膝蓋上面一點點,直接敲斷!”




林濟陽面色鐵青。




楚雲梨煞有介事地道:“我問過長青,當年他腿斷的時候,還被人削開了皮肉,直接看得到裡面斷掉的骨頭,那一次他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才十多歲的孩子,接骨後長得很快,換成年紀大點的人,不養個三兩年,都別想下地。




林濟陽聽得毛骨悚然,也認為林梅雨下手狠辣。




他腦子裡還在想著事,卻有兩個人上前狠狠將他壓在地上。他剛要開口求情,就見棒子高高舉起,狠狠落下。




“咔嚓”一聲。




林濟陽慘叫到一半 ,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痛暈了。




楚雲梨冷笑一聲:“丟出去。從今天起,你們倆人跟著他,不要給他藥吃,不要給他喝湯。餓了給他吃黑豆子。”




林濟陽像死狗一樣被人拖走,等他再次醒來,已經躺在了租下來的屋子中,恍惚了一瞬才想起來昏迷之前發生的事,緊接著劇痛襲來,他渾身都在微微顫抖,連聲音也是抖的:“什麼時辰了?”




“子時初。”




這聲音很是陌生,林濟陽側頭一望,看見是白天打斷自己腿的護衛,嚇得再次暈了過去。




倒不是他膽子小,而是腿上的疼痛太劇烈,他受不了。




再睜開眼睛,外頭天已大亮。林濟陽深呼吸好幾次,還是覺得痛得厲害,胸口憋悶得很。他忽然想起來了自己捱打之錢芳華說的話。長青的骨頭被打斷之後還被人用刀削開了斷骨之處的皮肉。




他忽然又想起來了趙婉兒的慘狀,滿頭滿臉的血,頭都被砸破了……錢芳華說得沒錯,林梅雨確實挺惡毒的。




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下得去手,更何況是對長青。




看到了已經成人的長青,他開始後悔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如果那個孩子沒有流落在外多年,說不定早已經考取了功名。




“婉兒怎麼樣了?”




護衛還沒答話,另一個護衛端著個托盤進來,上面放著兩個湯碗,一個裝著黑漆漆的湯藥,剩下那個是泡發的黑豆。




“老爺,該喝藥了。”




林濟陽看到那碗豆子,一眼認出這是餵馬的,頓時臉都黑了。




“這玩意兒怎麼吃?”




護衛木著一張臉:“夫人說,當初長青公子受傷之後吃豆子,還不能敞開了吃,一被人發現就會捱打。老爺如今想吃就吃,不用躲躲藏藏,已經佔便宜了。”




林濟陽忽然又想起來了當初牧嶼鬧著要娶婉兒時,錢芳華藉口說給他吃點哭頭,給他吃了半個月的黑豆子……應該從那時候,錢芳華就已經知道了兩個孩子的身世。




他端著碗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虧他還以為錢芳華是真心為兒子考慮,做夢也想不到她那是在給長青討公道。




端著托盤進來的護衛將黑豆子放在他的手邊,又道:“好叫老爺知道,趙姑娘昨天半夜已經去了。”




聽到這話,林濟陽手裡的碗一滑,大半碗藥汁全部倒在了被子。他無知無覺,側頭追問:“去了?去哪兒了?”




護衛板著臉:“沒了!死了!”




林濟陽閉了閉眼。




他沒有女兒,一直拿那個孩子當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疼。當然了,他也懷疑過趙婉兒是自己的女兒,所以對她向來都是予取予求。




對外,舅舅疼外甥女本就是應該。




“是不是沒給她請大夫?家裡再窮,也不至於窮到連大夫都請不起。”




護衛接話:“請了大夫的。只是趙姑娘一直沒有醒,藥也灌不下去,還七竅流血,後來呼吸越來越微弱,就不行了。”




林濟陽渾身從裡到外都涼了個透。




“怎麼會?”半晌後厲聲道:“讓林梅雨過來見我。”




他腿受著傷,這會兒躺在床上不動都痛得厲害,根本不敢挪動。雖然林梅雨同樣斷了腿躺在床上,但她已經養了好些天,沒那麼痛了,之前由丫鬟扶著已經能走路,沒有丫鬟服也能自己蹦幾步。




護衛立即轉身離去。




林濟陽吐了口氣。




這兩人,除了逼他吃豆子外,還算聽話。又不用自己付工錢……他身子一頓,原先他那麼多的銀子,想請多少下人都行。果然是窮了,居然會為了省下兩個下人的工錢而高興。




林梅雨進來的時候眼睛紅腫,整個人憔悴不堪,很明顯,在此之前已經哭了許久。




林濟陽看她一眼:“你說說你,怎麼能下那麼重的手呢?婉兒是你的親生女兒啊!虎毒還不食子,讓我說你什麼好?”




其實林梅雨打完人後就開始後悔,得知女兒無藥可救時,更是悔斷了腸,她知道自己做錯了,但卻不願意承受別人的指責。當即梗著脖子道:“有什麼好說的?我掏心掏肺對他們,她卻衝我下毒,下毒啊!她想害死我,拿我當墊腳石,我也不是故意把她打死,當時太生氣了……我以為你能理解,結果連你也怪我,是不是你也想讓我去死?”




她情緒激動,眼神裡滿是怨恨。




林濟陽只覺得頭疼:“喪事怎麼辦?”




林梅雨別開臉:“我想厚葬她,但她如今不是趙家人,也不是林家人,沒有族地可進,只能在郊外選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還有,我手頭沒有銀子。你想想辦法。”




林濟陽面色複雜,原先他不太糾結婉兒是不是自己女兒,但此刻卻想問一個明白。




“婉兒是我女兒嗎?如果是,我豁出去也讓她進林家族地。”




林梅雨並不傻,她不覺得這件事情會順利。林濟陽跑回林家都受了傷,他要是還能做主,也不會落到這地步。




“算算時間 ,是你女兒。”




林濟陽心絃一顫:“你沒騙我?”




聞言,林梅雨落下了淚來:“你記不記得婉兒懷了十個半月才生?當時大人在我有孕那段時間,人在外地。”




林濟陽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當下婦人有孕,都說是十月懷胎,而事實上好多人都等不到十個月 ,也有一些孩子會十個多月。




所有人都覺得婉兒生得遲了點,不過她生下來後沒兩天就白白胖胖,頭髮也長,一看就養得極好。凡是推遲了生的孩子都會比提前生的看著要壯實。當時也沒有懷疑婉兒的生死,包括他在內,他也認為婉兒是趙家血脈。




恰在此時,門口出現了一抹倩影。江金花扶著肚子笑道:“看來,婉兒妹妹被趙大人趕出家門,一點都不無辜。要說我也是倒黴,怎麼就遇上了這樣的婆家呢?我嫁的明明是商戶子,現在可倒好,孩子的爹變成了人人喊打的奸生子,老天爺的安排忒不講道理。”




即便她現如今離開再嫁,孩子也只能摁在林牧嶼頭上。




屋中的二人臉色都不太好,當初他們年輕衝動,所以才做了這些事。如今提起來,只覺無顏見人。巴不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今還被江金花給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