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碧悠然 作品

1385.苦命女子 五

本是陳家兄弟合起夥來打郝喜, 眾人忙著拉架。

結果一轉眼,陳家兄弟自己打了起來, 眾人都有些傻眼,就連郝喜也愣住。

不過,所有人都很快反應過來兄弟二人為何要打架,當即一片譁然。

寡婦門前是非多,關於村尾的寡婦桃枝獨自一人住著卻與不少男人來往的事,眾人私底下都沒少傳。

看見過有男人進門的人信誓旦旦, 沒見過的人聽了後半信半疑。但到底有沒有這件事,眾人從來沒有拿到面上來說過。

女子名聲很重要,遇上了不夠堅強的被人傳了閒話,尋死都有可能。沒有人願意平白無故揹負一條人命過日子, 眾人說歸說,鬧歸鬧, 但都是開玩笑。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為了桃枝打起來。

並且,牽扯到桃枝生了一個孩子……孩子都出來了, 寡婦偷人之事再不會有假。

陳家的其他人緊趕慢趕過來,慌慌張張將二人拉開,陳老頭恨鐵不成鋼:“這個時候該一致對外,你們倆怎麼能打架?”

楚雲梨熱鬧看夠了, 轉身關上了門,自然也把郝喜拉進院子。

成年男女不好單獨相處,但他們是親生姐弟,不會有人說閒話。

楚雲梨燉的雞湯沒喝完, 肉更是隻動了一小點,她點一把火熱了湯,分給郝喜不少。

郝喜推拒:“姐, 我不餓,你留著自己吃。家裡還有事呢,我不能在此耽擱太久。”

像是為了證實他的話,外面忽然想起來了敲門聲,緊接著就是一個年輕的女聲:“開門!郝喜,你給我出來,家裡那麼多事要忙,你跑到這裡來躲著,地裡的活兒也不會自己變沒……快點,快點!”

郝喜聽到這話,眼神中有些驚慌之意,將手裡的碗放下後跑出去開門。

門口站著的人是郝喜的妻子春珠,此時她滿臉怒氣,不看楚雲梨,只瞪著自家男人:“家裡的事不幹,你跑來跟人打架,顯著你了是不是?”

郝喜皺了皺眉:“這麼多人看著,別在這裡鬧,我這就回去。”

春珠瞪了一眼楚雲梨:“村裡那麼多的男人,麻煩你有事的時候找別人幫忙,我家上有老下有小的,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沒空……”

話還沒說完,就被郝喜扯了一把。

“扯我做什麼?”春珠大怒,“自從嫁給你,我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幫你伺候老的,還照顧你弟弟,一天累死累活沒得個好臉,如今你還動起手來了。郝喜,這日子你要不想過就直說,我從來就沒有對不起你過,你揹著我……”

郝喜這麼多年不來找姐姐,不光是因為父親不喜,還因為家裡的後孃和妻子都不贊同他和姐姐來往。

只要發現他有幫苗惠兒做事的趨勢,一家子都不高興,圍著他說教,並且揚言只要他敢去幫苗惠兒幹活,就會把事情鬧大。

苗惠兒從頭到尾又沒登郝家的門,姐弟之間門幾乎斷絕了來往,郝喜想要幫姐姐做事,沒想過給姐姐惹麻煩。為了不讓家裡鬧,他儘量不過來,但是,這一次苗惠兒被和離,夫妻之間門鬧得不可開交,陳家在村裡是大戶,光是陳秋滿就有兩個親兄弟,姐姐和他們鬧,肯定會吃虧。他到底是沒能忍住,一大早就過來了。

“你閉嘴!我這就回去!”郝喜很不高興,打斷她的嘮叨,粗聲粗氣地道,“我從過來到現在總共才半個時辰不到,能耽誤多少事?大家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你逢年過節回去探望哥哥弟弟,我從來就沒攔著過。”

“那能一樣嗎?”春珠冷哼,“這可不是我不讓你來,爹也不贊同你過來。”

郝喜脊背更彎了幾分,到底是沒有回頭。

楚雲梨靠在門框上,看著夫妻倆走遠,與此同時,因為陳家人離去,看熱鬧的眾人也漸漸散了。還有覺得不過癮想繼續聽熱鬧的,主動幫陳家搬那些粗笨的傢俱。

傢俱全部清走,院子裡空蕩蕩的,即便楚雲梨沒有傢俱也能過日子,但是她不想委屈了自己。

夫妻之間門吵架和離,好像所有人都默認女子是被拋棄的那個,分開之後一定過不好。

楚雲梨偏要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她把屋子內外打掃一番後,時間門已經過午,此時去城裡已經有點晚,於是她拿出了苗惠兒為數不多的積蓄,請了村裡的馬車送自己一程。

趕車的人是個中年男人,為了避嫌,他把自己的媳婦也帶上了。

都說拿人手短,楚雲梨付的車資遠遠高於平時,和她坐在一起的大娘一路上都在寬慰她。

“陳秋滿去村裡找寡婦不是一兩天了,好多人都看見過,但這到底是你們夫妻倆的家事,外人不好摻和。這種男人丟了沒什麼好可惜的,陳家窮成那樣,又有兄弟個,回頭再給他續娶時,另外的兄弟兩個肯定要鬧妖。你等著看熱鬧吧!”

楚雲梨適時附和幾句,大娘愈發來勁,後來竟然開口做起媒來。

“我的孃家侄子就是命不好,娘不是個能主事的。你要是願意,我幫你說一說。”

人家還沒有娶過妻,苗惠兒可是嫁人十年沒生孩子,兩人不太合適。

苗惠兒願意,人家那邊也不一定願意。

再說,楚雲梨不會草率地決定自己的婚事,遇不到合適的人,她寧願一個人過。

“大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現在沒想再嫁人,就想把日子過好。”

大娘點點頭:“你過段時間門再談婚事也行,但絕對不要一個人過。不然,村裡人的唾沫星子能夠淹死人。”

人家這是好意,楚雲梨笑著說起了村裡的其他事。

她這一次進城是為了買傢俱,苗惠兒這些年來幾乎所有的銀子都花在了孩子身上,主要是她買來給孩子養身子的東西時常會被陳秋滿悄悄拿去陳家。

那陳家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不管什麼東西落進去,就沒有拿出來的!

辛苦這麼多年,苗惠兒只有百多個銅板,就這些,她還打算在天亮之後給來福做兩身新棉衣。

楚雲梨進城後,去了一趟醫館。

因為苗惠兒前面半輩子複雜的身世,住過了好幾個地方,她拿出了一張嶄新的傷藥方子,也不會有人懷疑。

大娘跟著她一起進了醫館,親眼看到她用一張方子換了百兩銀子,關鍵是大夫還心甘情願,在她走時還深深一禮。

楚雲梨這張方子的價值遠遠不止幾百兩,是醫館只能拿出來這麼多。

“這麼多的銀子啊!”大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她揉了揉臉,疼痛傳來,確定自己不是做夢後,她一拍大腿,“這一次,陳家人不得把腸子都悔青了?”

楚雲梨笑了笑:“這張方子我一直都有,只是我以為換不到多少銀子,加上家裡忙,一直也不敢來試。如今我都被逼到了絕處,人都要活不下去了,也沒什麼不敢幹的。沒想到居然這麼值錢!”

大娘笑得見牙不見眼:“惠兒,你有這麼多的銀子,完全可以請人照顧自己,你看我怎麼樣?大娘做飯很好吃,村裡有一半人的紅白喜事都是請我掌勺,另一個做飯的手藝不如我,人家請她,純粹是看在親戚的份上抹不開面子。我還特別愛乾淨,眼裡有活兒,你試試嘛!”

“那就麻煩大娘照顧我一段時間門。”楚雲梨本來也沒想一個人住,有個人在院子裡進出,能少許多閒話。

大娘本姓趙,是隔壁村的姑娘,嫁到村裡已經很多年,因為家裡有馬車,她幾乎和村裡所有的人都搭過話。

楚雲梨先是去買了傢俱,不光料子要好,手藝還得好,她還去了布莊,買了十幾匹布,之後連鍋碗瓢盆和糧食也沒落下,天黑進村時,她身後帶著五駕馬車,全部滿滿當當。

苗惠兒的院子在村中間門,哪怕天已經黑了,她一路過來,這些東西還是入了不少人的眼。眾人都挺詫異。

這是發了啊!

到底是商戶人家的女兒,這肯定是回去要銀子了。

除了陪著楚雲梨一起拿到銀票的趙大娘,所有人都下意識認為楚雲梨的銀子是苗家給的。

陳母不喜歡苗惠兒這個兒媳卻還是捨不得把人攆走,就是認為兒媳不可能真的和父親斷絕關係,父女倆早晚會和好。到了那天,自家就能沾上苗家的好處。

聽說兒媳婦帶了不少東西回來,陳母都已經睡下了,立刻起身拍大腿。

“我就知道!”

她立刻翻身而起:“老,你快點去苗惠兒院子外跪著,跪到她願意原諒你為止。”

陳秋滿白天才跟老四打了一架,在眾人面前丟了大臉,他自己不太清楚來福到底是誰的孩子,據桃枝自己說,不是他的就是老四的。

但是今天兄弟倆人打架的時候,眾人在旁邊議論紛紛,還有後來那些搬傢俱過來的人也在悄悄開玩笑,陳秋滿聽了一耳朵,發現桃枝除了和他們兄弟倆來往之外,至少還和個男人有染。其中一個都已經快六十了,還有個還沒成親的後生。

此時他都不想出門,丟人!

“大晚上的,夜裡又這麼冷,這時候去跪著,那是作病呢!”陳秋滿張口就來,“我要是病了,也再求不了情,回頭苗惠兒轉頭嫁人了怎麼辦?”

陳家老兩口覺得這話有理,轉而催促道:“那你趕緊回去睡,天一亮就起,去之前把自己收拾得利落點,穿上我剛給你洗的衣裳。”

陳秋滿:“……”

他感覺自己跟個賣笑的一樣。

躺在床上,陳秋滿心裡很不平衡。他如今睡的屋子是柴房,當初他成親,因為娶的是城裡的姑娘,屋子是新的,只是他們夫妻搬走後,被家裡的孩子佔了去。

他想進去陪孩子住,弟妹說他夜裡打呼嚕,孩子睡不好會長不高。於是他只能住柴房。

他在這個家裡吃不好,住不好,卻需要費心討好苗惠兒,而得來的好處落到自己手裡的並沒有多少,想想就虧。

其實陳秋滿以前不計較這些,今兒……他實在不想去外人面前丟臉。

他一個人丟臉,惠及全家人。憑什麼?

楚雲梨到家時天已經黑了,趙大娘請了相熟的人家過來幫她卸貨,因為天色太晚,東西只勉強搬到了屋子裡,眾人就各回各家。

昨天就已經約定好趙大娘過來幫忙做事,一個月二錢銀子。

好些在城裡做夥計的年輕人,也只有這個工錢。還不包吃住,一個月省吃儉用,能攢下一半就不錯了。

趙大娘年紀大了,又只是在家附近上工,並且還給她包吃。她覺得很划算……不用問也知道村裡盯著這個活的人很多,她得認真一些,不能讓別人把這活兒給搶走了。

一大早,趙大娘就到了院子裡,今兒第一天,她還帶來了自己的兒媳婦。先是去廚房熬了一鍋粥,然後開始將屋子裡昨天包好的東西全部拆開擺好。

這院子造得考究,擺了上好的傢俱後,瞬間門就變得與眾不同,儼然一副大戶人家的做派。

陳秋滿是在楚雲梨喝粥的時候到的,他沒有敲門,到了門口直接跪下。

楚雲梨不知道外頭髮生了什麼,但村裡人又不是瞎子,很快發現了此事,又圍過來看熱鬧。

外面的人越來越多,動靜越來越大,趙大娘的兒媳婦打開門,看見門口情形後,立刻關門,跑到了屋子裡。

“惠兒姐,那個陳老來了,在門口跪著呢。是不是想求得你的原諒。”

楚雲梨輕哼:“不管他,路又不是我家的,他愛跪就跪著吧。”

接下來的大半天,人關在院子裡做新衣,楚雲梨還分了趙大娘一匹布,讓她拿來給家裡的孩子做棉襖,婆媳兩人推拒半天,實在推辭不過,只能滿心感激地收下。

拿人手短,趙大娘開始真心替苗惠兒考慮。

“你有這麼多的銀子,其實可以不用管陳家,或者你乾脆帶著銀子嫁回城裡去!”

楚雲梨笑了笑:“我現在不想這些,只想把日子過好。”

最近天氣有點涼,白日裡有太陽,陽光也不太烈,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陳秋滿這幾天沒睡好,跪得昏昏欲睡。

陳秋田偶爾跑過來看一眼,發現陳秋滿一直沒人進院子裡去,恨鐵不成鋼之餘,又惱苗惠兒得理不饒人。

*

而眾人不知道的是,村尾的郝家院子裡,一家子也在爭吵。

郝喜跪在門口不遠處,此時郝父正拿著棍棒狠揍他,每敲一棒就質問一句:“你去不去?去不去?”

棒子敲在血肉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只聽動靜就知道他下手有多重。但是郝喜咬緊了牙關,即便痛得面色慘白也不肯鬆口。

郝父見兒子不答應去,甚至不喊痛,氣得下手一下比一下重。

“我打死你個不聽話的孽障!”

春珠站在旁邊,滿臉的擔憂,一開始也勸自家男人答應此事,但看他倔強無比,又怕人被公公打壞。

“爹,你讓他想想吧。”

郝父年紀大了,打人時用了大力,累得氣喘吁吁,眼瞅著再打真的要出人命……兒子的唇邊都流出了血來。要知道,他打的可是腰背,這血多半是從肚子裡來的。

若是出了內傷,很容易弄出人命,郝父拿死倔的兒子沒辦法,只能把手裡的棒子丟開,氣得坐在地上。

“昨天你都進門了,苗惠兒心裡還是有你這個弟弟的,你怎麼就這麼倔呢?低低頭就能讓全家過上好日子……讓我說你什麼好?”

郝喜唇邊的血越流越多:“如果我一直和姐姐有來往,今天不用你喊,我也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