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於夏 作品

第128章 第三世(嘉佑帝x戚皇后的篇幅 慎買)

    60%防盜比例, 要麼補足訂閱率, 要麼等三天,謝謝支持正版~這感覺並不陌生。

    許多年前,山東兗州大旱,境內火傘高張、焦金流石, 曾經的肥田沃土被烤得寸寸龜裂。

    長期缺水斷糧之下, 良民被逼成了流民,四處搶食。

    災情嚴重的地方, 甚至有人易子相食。

    徐馥往他懷裡塞了一袋兒饅頭,將他扔進那群流民裡。

    “硯兒,去吧。去了你才知曉, 人為何不能心軟, 不能仁慈。”

    徐馥笑著,面上的笑意溫柔且憐憫。她長手一推,毫不留情地將他從馬車裡推下。

    “嘭”的一聲——

    乾涸的地面揚起一陣沙土,他砸入塵土的瞬間,四周立即湧來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民,映入眼簾的那片清澈天空頃刻間便被一隻只枯瘦烏黑的手遮擋住。

    那時他只有七歲, 在一群餓得兩眼發綠的難民裡,不僅他懷裡的饅頭是食物, 他也是。

    他已經忘了自己跑了多久。

    繡著如意金絲雲紋的鞋早就跑爛, 他光禿禿的腳底血跡斑斑, 被炙熱的地面燙出一個個血泡。

    他往密林裡跑,風聲獵獵而過, 灌入他嘴裡的風就像火裡烤過的細刃, 在他喉頭割出一片腥甜。

    林子外圍的樹倒了一大片, 樹葉、樹根全都成了流民裹飢的食物。

    他只能往有猛獸出沒的林子深處跑。

    顧長晉對密林天生有一種歸屬感。

    幼時父親揹著他上山打獵, 曾諄諄教他如何在山林裡狩獵,又如何藏起自己的蹤跡。

    “歲官兒,腳要輕,手要穩,心,不能慌。”

    “記住,永遠都不要把你的弱點暴露出來。”

    “一旦暴露,你便狩不成獵。反而是那些猛獸,會把你當做獵物,將你生吞活剝。”

    密林內圍的樹還立著,一棵緊挨著一棵,父親的話指引著他穿梭其中。很快他用力攀上樹枝,輕身一躍便上了樹。他迅速往上爬,將自己藏在一團陰影裡。

    那夜的月色如鎏銀,密林深處有狼嚎聲,密林外充斥著男人的怒吼聲、女子的悲泣聲,甚至是裂帛聲。

    他藏在樹上,始終不敢閉眼。

    三日後,徐馥將他接回馬車,問他:“硯兒,姑母再問一次,那隻獒犬的命,你可還要留?”

    小少年一身血汙,口唇乾裂,長滿血泡的腳汩汩流著血,一步一個血印子。

    他抬眼望著徐馥,面無表情道:“不留了。”

    徐馥緩緩笑開,拿帕子溫柔擦拭他被細枝碎石刮破的臉,欣慰道:“好,回去後,你親手殺了它。”

    那隻獒犬叫阿追,是伴著顧長晉長大的夥伴。

    顧長晉抿緊了唇,一顆心直直地往下沉,如墮冰窖。

    可身體卻是滾燙的炙熱的,好似頭頂那烈陽透過他血肉模糊的傷口,往他的四肢百骸點起了一把燎原的火。

    此時的刑部大牢裡,那熟悉的火燎之感再次襲來。

    不是不疼的,他想。

    顧長晉彎腰低身,雙手穩穩托起金氏,溫聲道:“你無需謝本官,本官不過是秉公辦案,斷擔不起你這一聲謝。你,且再等等。”

    等什麼他沒說,可金氏明白。

    婦人張了張嘴,乾涸的眼湧出了淚。

    “民,民婦…等著,”她絮絮地說,像是想起什麼,又道:“民婦——”

    出口的每一個字變得那樣艱難,可金氏依舊慢慢地把餘下的話從舌尖推了出來:“不曾,認…過…罪。”

    她不曾認過罪。

    從不曾。

    認罪了,她會死,鸝兒一輩子都逃不開那人。

    她受再大的罪也不肯鬆口,是那些人捏起她缺甲少肉的拇指畫了押。

    恩公為她伸冤,她不能讓他以為她曾認過罪。

    她要讓恩公知道,他救的這人,不曾認過罪,到死都不曾!

    金氏被淚水淹沒的眼始終望著顧長晉。

    顧長晉緩緩頷首,鄭重道:“我知道,你從不曾認過罪。”

    ……

    獄中過道狹長逼仄,顧長晉從裡行出,大門推開的瞬間,薄薄的曦光如水般湧入。

    獄裡獄外,儼然是天上地下兩個人間。

    談肆元回眸望了望他,道:“既然非要來上值,那便隨本官一同去審許鸝兒與金氏的案子。她們翻案的證據是你去昌平暗訪得來的,整個刑部也就你最清楚這些證據。”

    顧長晉在刑部忙了整整五日,常吉每日都給他送湯藥送吃食。

    九月初二,他親手寫下許鸝兒案定讞的判牘,這份判牘當天便被送進去大理寺複核。

    夜裡常吉、橫平驅車來接,常吉憂心忡忡道:

    “那大理寺卿是內閣那位首揆的門生,都察院那位左都御史又與司禮監的大掌印交好,這兩位大人可會從中作梗?”

    當初顧長晉一心要將許鸝兒的案子捅到嘉佑帝面前,便是因著大理寺、都察院、司禮監與內閣之間那層道不明說不清的關係。

    刑部重審後,將判牘送往大理寺,大理寺只要拖上一兩個月,把金氏拖死了,那這案子便徹徹底底蓋棺定了論,再難翻案。

    顧長晉閉眼道:“皇上盯著,不管是李蒙還是孟宗,都不敢護楊旭。”

    李蒙與孟宗便是常吉方才嘴裡提及的大理寺卿與左都御史。

    常吉肩膀一鬆,“如此主子總算是沒白忙活了!”

    看了看顧長晉,又心疼道:“主子這幾日都不曾好好歇息,今兒回去好生睡一覺罷。”

    顧長晉的確是許久不曾好好睡過了,心口悶悶的,大抵是內傷又復發。

    回到書房,他簡單梳洗後便在榻上躺下。

    然而,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忽然一片亮光刺入眼簾,他下意識縮了下眼皮,緊接著便用力地睜開了眼。

    入目是滿屋明晃晃的光,光裡立著個少女。

    她正低著頭,拿著調羹慢慢攪著瓷碗裡烏黑濃稠的藥。

    “郎君的藥已經不燙了。”她側過身,笑意盈然地捧著個青底白花的藥碗,“郎君在刑部忙了那麼多日,喝了藥便早點歇吧。”

    柔胰似軟玉,比那青花瓷碗上的白玉蘭還要美。

    顧長晉目光往上挪,對上她那雙瀲灩的桃花眸,也不知為何,竟乖乖地接過那藥碗將藥喝盡。

    然而藥入口時,他卻覺著奇怪。

    總覺得此時此刻她不該在這,他也不需要喝藥。

    正欲深思,手上忽然一輕,那姑娘拿走了他手裡的空碗,又給他遞來塊蜜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