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於夏 作品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他如今這身子,可不能胡來。

    戚甄按住他撥弄她耳珠的手。

    嘉佑帝蒼白溫和的面龐漸漸揚起一絲笑意,他還是喜歡瞧她這模樣。

    “皇后胡思些什麼?”男人的聲音帶了點兒笑,一語雙關道:“睡罷,莫要胡思亂想。”

    戚甄應了聲,勉力按捺住心中的焦灼,在他身側躺下,闔起眼。

    原以為她今夜多半要難眠,殊料身邊的男人將她攬入懷裡,輕拍了幾下她的背,她竟漸漸睡了過去。

    殿內燈火煌煌。

    待得身側人的呼吸逐漸勻長,嘉佑帝方微微側眸,望著她的睡顏,目露深思。

    今兒他冊封那孩子時,她面上雖笑著,卻無半點喜色。

    方才又特地將她那手釧摘下,壓在那八字帖上為那孩子祈福,連祈福用的佛燈都緊緊盯著,生怕窗牖漏入的風會將那佛燈吹滅。

    她的心裡藏著事,而那事應當與清溪有關。

    嘉佑帝手臂微用力,將懷中的女子攬得更緊了些。她在旁人面前總能很好地掩住心事,但在他面前,她那點偽裝薄弱得跟一戳即破的紙一般。

    二人初初成婚時,他便瞧出了她對他的警惕與戒備。

    父皇將她賜婚給他,實乃啟元太子在背後推波助瀾,看中的便是他的病弱與無爭。

    蕭衍很清楚,啟元太子不過是不敢忤逆父皇,這才不得不暫時放手,讓她嫁與他。戚家人,包括她,心裡實則也是明白啟元太子的心思的。

    他蕭衍在戚家與啟元太子眼中不過是個幌子,一個只要啟元太子掌權便要死的幌子。

    他心中本也無甚所謂,早死、晚死對他來說意義本就不大。

    去了太原府,他日日都早出晚歸。

    那時他想著,既然太原府是他的藩地,他對那一府百姓便有他的責任。趁著他活著,索性為那裡百姓們多做些事。

    他自幼愛看雜書,涉獵甚廣,處理起民生來,倒也算是得心應手。建堤壩、築良田,甚至領著一大群礦民在荒山野嶺裡沒日沒夜地探尋礦源。

    許是為了營造一個好名聲,又許是在太原府的日子閒得慌,她每日都給他送膳。最初只呆半個時辰,後來又是一個時辰,再往後,她開始陪他一同早出晚歸地給百姓們做事。

    有一回,底下一處縣城的莊稼地出了事。

    她跟著他一同下了水田,從地裡出來時,她整張臉都失了血色,偏她性子倔,連她身邊伺候的丫鬟都瞧不出她的不適。

    蕭衍看了她一眼,屏退掉周遭的人,強行掀開她褲角,瞧見那幾只扒在她腿上吸血吸得鼓鼓囊囊的水蛭,他剎那間面沉如水。

    慣來無甚波瀾的心緒頭一回變得又急又躁,挑開那幾只水蛭後,他問她難不難受,她咬著唇說不難受。

    蕭衍知她說的是假話,卻也不揭穿她。

    他望著蜿蜒在她腿上的血跡,鬼使神差地低下頭,一點一點舔走那上頭的血。

    她怔楞地望著他的發頂,卻在他抬頭望來的瞬間,慌慌張張地別開了眼,耳廓泛出一陣紅。

    其實早在她察覺到自個兒心意之前,他便已經知曉她對他動了心。

    只他一直假裝不知,也沒想著要去點破。

    然那一次過後,一切都變了樣。

    不管是她,還是他。

    回去王府的路上,山洪決堤,他與她被困在了一處山洞裡。

    那時他們已經成親一年有餘,日日同床共枕,卻不曾越過矩。

    那一日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二人衣裳溼透,從山洪裡死裡逃生的餘悸壓斷了他們最後一絲理智。

    逼仄闃暗的山洞裡,是她先吻了他。

    但熱烈回應的是他,逼著她不許躲的是他,剝開她衣裳叫她徹底成了他的人也是他。

    她嗚咽著喊他蕭衍。

    那時他想,就此沉淪吧,一起生或者一起死。

    現如今他時日不多,離死也不遠了,可他捨不得叫她陪他。既然捨不得,那便替她安排好一切,叫她在往後的日子裡不再有煩心事。

    燭火搖曳。

    嘉佑帝抬手撫了下戚皇后在睡夢中依舊不曾鬆開的眉梢,掀開幔帳,緩步出了內殿。

    汪德海領著兩名內侍正半闔著眼在外殿守夜,瞥見嘉佑帝的身影,登時一個激靈站直了身,“皇――”

    嘉佑帝抬手打斷他的聲音,淡淡道:“去把貴忠叫過來,朕有事要吩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