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於夏 作品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篝火裡的木炭“噼啪”響了聲,木屋裡除了他,便再無旁的人。

    顧長晉渾身滾燙,腦袋昏昏沉沉,她死在懷裡的記憶與她為他療傷的記憶錯雜在一塊兒,太陽穴突突直跳。

    半晌,男人緩緩側過頭,望著那扇木門,忍著後背撕裂般的疼痛,起身下榻。

    也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

    那姑娘沾了一身晨露,端著個粗糙的缺了口的木頭盆子走了進來。

    小娘子一頭綢緞似的烏髮披散在肩側,白玉般的小臉還殘留著圓滾滾的水珠,像是剛甦醒的山精水魄,亭亭立在晨曦裡,雪膚花貌,顧盼神飛。

    見他醒來,她訝異地揚了下眉,正欲問一句“好些沒”,忽聽前頭的男人輕輕地喚了一聲:“容昭昭。”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雙眸通紅,眼眶彷彿生了一層紅鏽。

    容舒被他這一聲叫喚給叫愣了。

    瞥見他蒼白的臉、通紅的眼眶以及唇角的血跡,她更懵了,遲疑道:“顧長……”

    “我去了四時苑。”

    容舒一怔。

    顧長晉凝視著她,喉頭苦澀,心臟彷彿被人緊緊攥著。

    “你在喊疼,我聽到了。”

    容舒捏緊了手裡的木盆。

    “將你送去四時苑後,我去了揚州。你出事時,我正在宛平縣。嘉佑二十三年的九月八日,我沒收到常吉遞來的信,趕到四時苑時,你已經被喂下‘三更天’。”

    顧長晉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是我來晚了,我沒護住你。”

    他說的是四時苑,說的是嘉佑二十三年的九月八日。

    容舒捧著木盆的手指微微顫著,“顧長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顧長晉失了血色的唇緩緩勾起, “我常常會夢見你,夢裡我與你不曾和離過,你一直住在松思院,直到嘉佑二十三年的七月初七,我將你送去了四時苑。我初時以為那是夢,可那夢太真實了,真實到我以為那是另一個顧長晉的回憶。而現在,我知曉那不是另一個顧長晉的回憶,而是我的。”

    那些與她有過的所有或快活的或痛苦的記憶,都是他的。

    “你喜歡吃松子糖,喜歡撿落英作畫,也喜歡吃甜酒。醉酒後的你,喜歡喚我顧允直。我原想著,去四時苑接你時,要親自為你再做一碗長壽麵。”

    顧長晉望著容舒,眸子裡有著無法掩蓋的執著。他赤著腳,朝她一步一步走去。

    “容昭昭,你夢到過我們的從前麼?是不是你也夢到過,是以才要不顧一切地與我和離,離開松思院?也正是因著你夢見過,你才會來揚州查你舅舅,才會那般篤定承安侯府有罪。”

    “哐當”一聲,容舒手裡的木盆墜落,水潑灑了一地。

    她慌忙蹲下身,想撿起那木盆,手腕卻被他輕輕釦住。

    “容舒――”

    “我沒有夢見過。”容舒抬起眼睫,迎著他灼灼的逼人的視線,斬釘截鐵道:“顧長晉,我與你之間沒有前世,那都是夢。”

    顧長晉定定望著她,少傾,他垂下眼,握住她輕輕發顫的手,將她擁入懷裡,鼻尖嗅著她的發,近乎貪婪地汲取著她的氣息。

    “無妨的,是不是夢,你夢沒夢見過都不重要。容昭昭,我們重新開始。”男人修長的帶著薄繭的指摩挲著她的發,薄唇輕擦過她的耳廓,低低地道:“這一次,我會護住你,再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這話一落,容舒心口便是重重一跳,下意識抬手推他。他這會身子正虛弱,而她用了狠勁,只一下便將他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