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丑時三刻,正是夜深人靜,酣然入夢的時分,三省堂的後院驀然亮起了一片火光。

    椎雲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對顧長晉道:“主子,在沈園外盯梢的人說裡頭走水了,可要屬下再多派些人過去?”

    走水了?顧長晉蹙眉。

    思忖片刻後,他道:“不用。她心裡有數,不會鬧出人命。”

    一邊兒的常吉“呸”了聲:“要擱我說,那沈治就是個吃裡扒外、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一把火燒死才好。”

    沈治這一夜可謂是驚心動魄。

    下人們拍響房門說三省堂走水時,他睡得正沉,迷迷糊糊睜眼,聽見外頭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整個人從睡夢裡驚醒,踉踉蹌蹌下榻。

    偏生腦仁兒跟揣了塊鐵似的,頭重腳輕,一看窗戶外的火勢,嚇得腳狠狠一崴。

    顧不得理會那鑽心似的疼,沈治連外袍都來不及披,步履匆匆地跑去書房,抱下牆上掛著的畫,啟動機關,將手伸入那暗盒裡,直至指尖觸到一個銅錢大小的扣環。

    銅釦環那冰涼的觸感令他驟然打了個激靈,他等閒不會如此沉不住氣。

    這一剎的停頓生生叫他覺出些不對勁來。

    不對,火勢若是似剛才所見的那般大,這會怕是濃煙滾滾才是,他卻只聞道幾縷淺淡的煙味兒。

    沈治忍著巨大的暈眩感往窗外看了眼,手從那釦環裡挪開,轉身行了幾步,用力推開牆上的窗牖。

    “咔嚓”一聲,一截熊熊燃燒著的梧桐樹枝擦著窗櫞墜落。

    三省堂的確是著火了,卻不是屋子,而是種在寢屋和書房前後的樹。

    那幾棵鬱鬱蔥蔥的樹長得高,火光竄得極高,瞧著十分唬人。只那冒火的樹離屋子尚有一段距離,一時半會燒不到這頭來。

    眼前的火光在眼裡不斷放大,沈治晃了晃頭,又用力地拍了兩下臉,再睜眼時,那火光彷彿小了些。

    越來越多的家僕抬著水衝進來院子,男人回眸望一眼,快步合起那暗盒,將畫掛回去,接著便扶著頭,出了書房。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躲在暗影處的人緩緩站起身,望向木牆上的畫。

    沈園也不是頭一回走水了,下人們有條不紊地抬水撲火,在江管事的指揮下,天矇矇亮的時候,火終於滅了。

    三省堂前前後後種了二十多棵亭亭如蓋的梧桐樹,著火的是寢屋與書房挨著窗的幾棵梧桐樹。

    江管事擦了把額頭的汗,方才亂哄哄的,一時竟想不起究竟是哪個家丁跑來說三省堂著火的事。

    那人信誓旦旦地說火都快要將三省堂燒沒,催魂似地催著他來三省堂,直把他嚇了個亡魂大冒。

    眼下瞧著,不過是虛驚一場。

    沈治直到火撲滅了才徹底鬆了口氣,也不知是不是半夜著了涼氣,還是方才吸了點兒煙霧,這會兒腦仁兒越來越痛。

    江管事見他面色差極了,便道:“老爺先去旁的院子歇一會罷,這頭有老奴盯著,等天亮了便叫人把燒壞的梧桐樹挖走,栽上新的。”

    沈治頷首,想起什麼,目光環視一圈,道:“昭昭呢?”

    漪瀾築離三省堂隔著兩盞茶的距離,方才這裡鬧成那樣,她那頭應當是知曉這邊的動靜的。

    江管事道:“姑娘本是要往三省堂來的,小的怕這頭火勢控不住,傷了姑娘,便勸她回去漪瀾築等。老爺放心,小的已經讓人給姑娘傳話了。”

    沈治聽罷,頷首嗯了聲。

    方才那火勢連他都被唬住了,容舒過來只怕

    要被嚇到,不來也好。

    “把書房和寢屋的門鎖落好,我去祥雲閣那裡歇兩晚。”

    祥雲閣是沈園的一處客院,專門用來招待貴客,常年都有人灑掃。

    沈治頭疼難忍,到了祥雲閣便睡了個昏天暗地,醒來時天色已經擦黑。

    睡了一覺後,他的頭疼不見半點兒好轉,整個人仍舊昏昏沉沉的。

    只他心裡記掛著三省堂那頭,強忍著不適,回去三省堂。

    院子裡多了幾個坑,都是燒壞的樹被挖走後留下的。

    沈治大步流星地進了書房,啟動機關,再次摸向暗盒裡的銅釦環。

    他看了眼緊闔的門窗,指尖用力一轉。

    一陣乾澀枯啞的劃拉聲在幽靜的屋子裡響起。

    不多時,那堵用來掛畫的木牆緩緩拉開一道一人寬的縫隙,露出一個逼仄狹窄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