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於夏 作品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這樣昏暗的屋子,酒香濃烈,他說出口的那些話彷彿也沾了酒的烈,直接,簡潔,帶著他等閒不該有的急切。

    容舒見過他的許多面。

    沉著的,冷靜的,運籌帷幄的。

    她是頭一回見他露出這樣的神色,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如果在前世,在她被送去四時苑之前,他同她說這些話,她大概會毫不猶豫地要他繼續抱緊她,再不許鬆手。

    可現在,他喜不喜歡聞溪,娶不娶聞溪,又或者他喜不喜歡她,都已經不重要了。

    從他們在那封和離書落下名字開始,她與他已然結束。

    概因她已經不再喜歡他。

    她慣來是這樣的人,喜歡時便熱烈地喜歡,不喜歡時便抽刀斷水,不再糾纏。

    “大人,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我喜歡你時,你不喜歡我。等你喜歡我了,我卻又不喜歡你。我與你,既然差上那麼一步,想來還是缺一點緣分,既如此,又何必勉強?”

    “都說破鏡難圓,覆水難收。”容舒真心實意道:“我與大人既已和離,合該一別兩寬才是,大人日後,定會遇見更適合你的姑娘。”

    容舒從不懷疑這一點,上京裡喜歡他的姑娘何其多。便他不喜歡聞溪,不與聞溪成親。待他日後成了太子,也會有旁的合適他的貴女嫁與他。

    再者他與她成親不到一年,這大半年裡兩人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真真是少得可憐,他對她又能有多喜歡呢?

    等揚州事了,他回去上京,興許沒幾日就能將她忘了。

    容舒說完這話,便低下眼睫,微微屈了一禮,疾步離開了地窖。

    正在酒肆外守著的常吉與椎雲,見她出來,立時便收了話匣子。

    常吉上前喊了聲:“容姑娘。”

    容舒腦仁兒還有些怔怔的,聽到常吉這一喚,抬眸望去,勉強牽了牽唇角,道:“顧大人受了傷,你們最好還是去醫館尋個大夫給他看看。”

    她實在是沒甚心思同常吉他們多說,說完這話,便繼續往城隍廟去。

    常吉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身影,眉不由得皺了起來。

    主子帶著一身傷同那些海寇廝殺,身上又添了幾道傷

    。

    偏他就跟沒事人似的,路捕頭一開城門,他立即策馬往酒肆來,就為了確認容姑娘的安危。

    常吉瞧他那模樣,還當主子這次終於忍不住要同容姑娘表明心跡了。

    可方才容姑娘的臉色明顯不大好,莫不是主子說了甚不好聽的話?

    他跟椎雲都擔心著主子的傷勢,卻遲遲不敢進去酒肆,生怕壞了主子的事,可瞧瞧人容姑娘的臉色,哪兒有半點女兒家被人表明心跡的羞赧?

    常吉下意識便覺著自家主子定然是又做鋸嘴葫蘆了。

    他就說,鐵樹開花哪有那般容易!

    他這廂正胡亂猜測著,一抬眼便見顧長晉從酒肆推門而出。

    “主子。”常吉覷著顧長晉的臉,“容姑娘可關心主子你的傷了,特地叮囑屬下送你去醫館找大夫看。”

    顧長晉從酒肆出來後便一直半闔著眼,聽見這話方緩緩抬起眼睫,看向椎雲,道:“你去跟著她,落煙不在她身邊,莫讓她出事了。”

    椎雲心思比常吉細,目光在顧長晉青白交加的臉轉了圈,便道:“我立即就去。”

    顧長晉淡淡“唔”了聲,牽過常吉手裡的馬韁,翻身上馬,道:“我回去同梁將軍通報一聲這裡的情況。”

    常吉剛想說七信公公已經派了人去,顧長晉便已經一夾馬腹,策馬便往城門去了。

    常吉趕忙牽過另一頭馬,正要上馬,忽又聽“嘭”地一聲響——

    循聲望去,那躺在地上的男人,不是自家主子又是誰?

    常吉:“……”

    容舒是在回城隍廟的路上,才發覺她的衣裳沾了一大片血跡。

    這是顧長晉的血,大抵是在他抱她那會沾上的。

    酒窖光線昏暗,她也沒瞧清顧長晉身上的傷究竟有多重。

    想起他烙鐵般滾燙的手掌,以及他那炙熱的呼吸,容舒腳步不由得一緩。

    她到這會都想不明白他對她的喜歡因何而來。

    前世她在他身邊朝夕相對了三年,他都不曾對她動過心。這一世他們相處得那般少,他甚至還不瞭解她是個怎樣的人,為何會對她動心?

    分明不該如此的。

    她著實是不想和他再有什麼牽扯了。

    罷了,等沈家的事處理好,她便是回去上京也不會久呆。只要離開上京,她與顧長晉想再碰面都是難事。

    思忖間,她人已經到了城隍廟。

    只她前腳才剛踏進城隍廟的廟門,常吉後腳便跟了來,背上還揹著個不省人事的人。

    “容姑娘!主子昏過去了,勞駕姑娘趕緊找個大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