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於夏 作品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滄瀾江的燈景是上元節一大美景, 每年一到元月十五這日,便有上百艘木舟託著各式花燈聚在滄瀾江的江心處。

    遠遠瞧去,宛若星火沉江, 又彷彿焰火綻在水裡,別有一番滋味。

    這樣的盛景從臨江樓看最是瑰麗。

    是以今個臨江樓一入夜便熱鬧極了, 好多在昨兒無緣江中燈景的人紛紛趕來湊熱鬧開眼界。

    堂下人聲嘈雜,烘得人心也愈發浮躁。

    容舒與容涴並肩立在窗邊, 容涴一臉急躁,容舒卻是老神在在地欣賞著江中燈景。

    “你急甚?蔣盛霖今日便是不來,明兒也會來。這燈景就只設三日, 明兒便是最後一日。你那蔣家哥哥哪兒捨得辜負這般美景?”

    容涴咬唇瞪著容舒,很想狠狠反駁容舒一通的,可見容舒如此篤定又如此胸有成竹,心裡一時也有些驚疑不定。

    尋思著容舒莫不是真的有甚證據?

    正想著,忽聽容舒“咦”一聲,道:“那艘畫舫是出了何事?”

    容涴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便見江岸邊一處畫舫的船尾竟冒起了幾縷白煙, 裡頭的人大抵是被嚇著了,急匆匆地從畫舫跑下來,往這頭的臨江樓來。

    中間那人身著錦袍, 頭戴玉冠, 氣質溫雅如玉樹臨風,不是蔣盛霖又是誰?

    便是隔得遠, 容涴也認出蔣盛霖來。

    目光再往他身側一定, 眼眶瞬時就紅了。

    那姑娘雖戴著帷帽, 但身段婀娜, 娉婷婉約, 一看便知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此時大抵是有些驚慌,整個人如小鳥般偎在蔣盛霖的懷裡瑟瑟發抖。

    蔣盛霖不時側頭溫言兩句,眉目間盡是呵護愛憐之意。

    容涴從蔣盛霖護著她的模樣便知曉了,容舒說的是真的!

    蔣盛霖真的有個兩情相悅的表妹!

    一股怒火從心口直衝上腦門,可憤怒之後便是漫天的委屈酸楚,容涴快把唇咬爛了方才壓抑住鼻尖的酸澀。

    可她到底是咽不下這口氣,轉身便要下樓去。

    然她人都行至門口,就差推開那道門了,卻又生生頓住了腳。

    容舒見她不動,忖了忖,便道:“容涴你想好了,現在下去同蔣盛霖鬧,結果只有兩個,要麼這門婚事作罷,要麼婚事不作罷,但你嫁入蔣家後,從此不得蔣家人待見。”

    畫舫起火,蔣盛霖為護表妹,舉止親暱了些,雖不合禮,但也勉強圓得過去。

    容涴若下去鬧,無異於是將蔣盛霖的面子狠狠踩在了腳下。

    如此一來,蔣家人怎可待見容涴?

    據她所知,蔣盛霖的母親實則十分不喜容涴。

    容舒說完這話便不再多言,任容涴自個兒做抉擇。

    容涴腳上像是生了根,容舒說的話她不是不明白,正是因為明白,她才沒下去鬧。

    祖母為何那般看重她,秋韻堂為何在侯府能得臉面,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著承安侯府同蔣家的這門親事。

    祖母不止一次提過,堂兄與幾位弟弟日後都是要走科舉的,若能有蔣家這樣的清貴門庭做親家,對兄長與弟弟大有裨益。

    阿兄阿弟只要能金榜題名,這上京便沒人敢嘲笑承安侯府沒底蘊了。

    容涴始終記著自己是承安侯府的姑娘,她,想要為侯府掙這樣一份底蘊。

    少女一言不發地捏緊了手上的團扇,心中那把怒火漸漸滅了,眼眶卻愈發紅。

    容舒望著她挺得直直的背影,道:“你要做何選擇是你的事,我不管。只你打小往我娘身上潑的髒水,給我一盆盆收回去!你說是我娘搶了裴姨娘的妻位,你說父親喜歡裴姨娘,所以我娘就該退位讓賢。如今我問問你,你可要給你蔣家哥哥的心上人退位讓賢?”

    “我娘當初嫁入承安侯府時,甚至不知裴姨娘的存在。你比她好,你提前知曉了,你要如何做?這些年來,阿孃從來不去秋韻堂打攪過父親與裴姨娘。你捫心自問,等你嫁入了蔣家,你可能做到將蔣盛霖送到他表妹身邊,自此不去打擾?”

    容舒漸漸冷下了臉色。

    “你也別覺著給我娘敬茶磕頭是天大的委屈,我話擱在這,你若不想從清蘅院出嫁,可以,把阿孃給你備的嫁妝還我,你若不還,我親自上蔣家討要!得了便宜還要賣乖,沒有這樣的理!”

    容涴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不讓眼眶裡的淚珠子落下,揚起頭道:

    “為何不嫁?我偏要堂堂正正地嫁入蔣家,蔣家哥哥心裡有我,我才不信他會為了一個表妹就同我離心。”

    容舒早就知曉容涴會如何選。

    也不意外,前世侯府落難,容涴被蔣家那位大夫人禁了足。裴姨娘從大理寺獄出來,頭一件事便是去蔣家看容涴。

    只當時那位大夫人卻將裴姨娘拒之門外,生生令她吃了個閉門羹。

    彼時容涴剛懷上第二個孩子,驚怒之下,孩子沒保住。

    蔣家當初在裴家出事時,選擇了袖手旁觀。承安侯府落難,自然更不可能伸出援手。

    裴姨娘後來求到了容舒這。

    那會顧長晉已是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極得皇上看重,蔣家人看在顧長晉的面上,對容舒多少會客氣些。

    只容舒去蔣家要人時,容涴卻不願意跟她走。

    “我不能走,我走了,茵姐兒怎麼辦?我不能把茵姐兒交給那賤人撫養。”容涴搖著頭,一臉病色道:“況且,只要我還是蔣盛霖的妻子,旁人多多少少會顧忌些,興許父親與……母親會過得好些。”

    說到這,她聲音一頓,抬起眼看著容舒,一字一句道:“阿姐,從前是我不懂事。”

    人的懂事都是在一次又一次刻骨銘心的教訓裡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