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於夏 作品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常吉沏的那一整壺冷茶並未派上用場。

    因為顧長晉沒做夢, 一夜好眠。

    只他一想到昨兒沒做夢,便會自然而然地想到容舒。

    一想到容舒,那顆心又會狂跳不已。

    好在他對這點子異樣已經習以如常, 便是容舒站在他身前,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許鸝兒遇刺一事,刑部已經上報到內廷,嘉佑帝龍顏大怒,一拍龍案讓人徹查。

    但顧長晉知曉, 這事查不出真相。

    柳元敢給他傳話, 自然也就不怕刑部查, 就算查到頭, 也不過是個替罪羊。柳元身後還有人, 那人是誰顧長晉不知, 但他知曉, 那人跟柳元一樣, 想要楊旭死。

    顧長晉也想要楊旭死。

    敵人的敵人, 在關鍵時刻, 是可以成為盟友的。

    是以,顧長晉不會同柳元作對。

    再者,柳元說將許鸝兒的命送給他,何嘗不是在賣他一個人情?

    那日在驛館與他交手之人, 根本沒想要傷他,若不是為了護著容舒, 當時那一刀不該扎入他手臂。

    反倒是他, 處處皆是殺招。

    即便他知曉這人不該殺, 不能殺, 卻依舊按捺不住心底那滔天的殺意。

    他不該是這般沉不住氣的人。

    但她受傷的那一剎那, 他的理智退讓了。

    顧長晉盤腿坐於榻上,抱神守心,待得心跳逐漸恢復如常,方下榻,將那抱肚壺裡的冷茶灌了半壺入肚。

    他望著窗外的梧桐疏影,眉眼漸漸冷下。

    松思院。

    盈雀一早便將常吉的話帶給容舒了。

    “常吉說,皇后已經允諾,待得許姑娘在大慈恩寺給她娘守靈百日後,便許她到司樂司做女史!”

    誰能想到呢,前兩日還驚慌無措的姑娘轉眼就要入宮裡做女官了。

    盈雀眼睛都要發起光來,在大胤,想入宮做女官不是件容易事,比兒郎們考秀才都要難的。

    許姑娘能有此造化,盈雀是真為她開心。

    容舒聽見盈雀提到戚皇后,眼皮一跳,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朱嬤嬤,還有她送來的那杯毒酒。

    那酒帶來的那無窮無盡的疼痛,她到這會都心有餘悸。

    對中宮的那位戚皇后,更是十分忌憚。

    坤寧宮的這位皇后,出自將武將世家戚家。

    父親是建德年間的大都督戚嶂,戚嶂手掌幾十萬兵權,在朝堂裡權傾朝野,卻在病重彌留之際,自請歸還兵權。

    後來啟元太子受妖道矇蔽,遭宮人毒殺,各地藩王以清君側之名攻入上京。

    彼時便是戚皇后的兄長戚衡整合了父親的舊部,輔佐嘉佑帝從太原府起事,將其餘藩王一一擊敗。

    嘉佑帝最終成為入主紫禁城的人,而戚家是最大的功臣,戚皇后也因此頗得聖眷。

    戚皇后從前在太原府便十分有賢名,曾給那裡的窮苦百姓開設了不少免費的學堂、醫館。

    太原府至今還有一座皇后廟,是當地百姓感恩戚皇后所建的,香火旺極了。

    如今內廷的女官比建德年間要多了不少人,女子入學堂、考官職這事也是戚皇后入主坤寧宮後大力推動的。

    這上京的女子,貴女也好,尋常百姓家的姑娘也好,無一不敬重宮裡的這位皇后。

    容舒若不是死在她手上,大抵也會同盈雀一般,對她有著由衷的崇拜與敬佩。

    好在這輩子,她與這位皇后是不會再有交集了。

    容舒輕輕舒了一口氣,對盈雀道:“我出嫁時帶了一箱籠書,你去找出來,我挑幾本書送去大慈恩寺。”

    在宮裡做女史比外人想的要辛苦,能進宮裡做女官的女子都是經過層層考核的,既要知書達理,又要富有才情。

    司樂司在尚儀局之下,掌管樂人演習樂陣,懸拊擊退進之事(1)。

    許鸝兒自小便有樂理天賦,在曲苑裡又學過琵琶,嗓子更是如出谷鶯啼般,當得起一句“老天爺賞飯吃”。只她幼時家中並沒有條件讓她到私塾讀書,雖識一些字,但在文理上尚有所欠缺。

    容舒很快便整理出了厚厚一摞書,翌日便託常吉讓驛館的人送去大慈恩寺。

    常吉接過書,剛出大門,便見一名護衛匆匆打馬而來,到了顧府大門便“砰砰”拍起門。

    忙上前問道:“你是何人?”

    那護衛頓住手,一臉急色道:“小的是承安侯長隨丹青,我們夫人病危,侯爺特命小的來請大姑娘速速回侯府去。”

    說完這話,他便不敢再往下說了。

    常吉眉眼一凜,折身回了松思院傳話。

    聽罷常吉的話,容舒差點兒沒站穩,跨過門檻時被絆了下,頭重重磕向門欄。

    “姑娘!”

    盈雀、盈雀慌忙扶住她。

    容舒用力地掐著指尖,深吸一口氣道:“馬上回去侯府。”

    前幾日她才回了侯府一趟,那會沈氏還是好好的,連讓她在清蘅院過一夜都不肯,非說顧長晉還未病癒,讓人送她回了梧桐巷。

    怎會忽然就病倒了呢?

    馬車飛快駛離梧桐巷,容舒一路回想著上輩子的事。

    前世因著長安街遇刺,她並未回門。一直到顧長晉的傷大好後,方才回去侯府的。那時沈氏已經大病過一場,容舒回去時,她雖虛弱,但至少身子是一日日見好的。

    那會阿孃生病,也沒人來梧桐巷告一聲,現下侯府卻急匆匆派了人來……

    容舒不敢再往下想。

    清蘅院。

    承安侯容珣焦灼地在正屋外踱著步,大夫已經進去半個時辰,到這會都還未出來。倒是周嬤嬤帶著幾名丫鬟,端著一盆盆血水從裡頭進進出出。

    那觸目驚心的紅看得容珣心口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