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於夏 作品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昨兒她同許鸝兒說的那番話,便是如此。

    與夢裡懵著眼,扯著裡衣的姑娘彷彿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但又不是那麼不同。

    大抵是受了那些荒唐夢的影響,他見著容舒時,思緒會失去慣有的清晰嚴密,而這種混亂感,向來是他的大忌。

    顧長晉偏了偏眸子,淡淡“嗯”了聲,視線刻意避開她的右肩。

    生怕花了大功夫忘記的某些香豔畫面一個不留神便要冒出來。

    屋子裡靜了片刻,容舒記起了他的傷,順口問道:“郎君的傷可好些了?”

    顧長晉抬起眼,頷首淡聲道:“小傷。”

    他那傷的確是小傷,先前他在長安街受的傷可比這個重多了。

    容舒禮貌一問後便不再多說,待得張媽媽回來,便道:“郎君先用膳,妾身去東次間看看許姑娘。”

    說著步履匆匆地去了,也沒半點兒要同顧長晉一塊用膳的意思。

    許鸝兒昨兒與容舒說了半宿話,倒是難得地睡了個安穩覺。人的精神頭一回來,那些盤旋在心底的愁思苦緒便能散去大半。

    見容舒進來,眉眼舒展地喚了聲“顧夫人”。

    時間倉促,容舒在東次間與許鸝兒只說了不到兩刻鐘的話,盈月便來催了,說馬車已經備好。

    許鸝兒離開松思院時,格外不捨。

    只她知曉,她的未來不在這裡。

    “許姑娘本就該坦坦蕩蕩地活,這世上有許多與你一樣彷徨過、絕望過的姑娘。你活得越好,便越能給她們力量,我相信許姑娘遲早會成為那些姑娘的盼頭。”

    許鸝兒原以為她活著是一種恥辱。

    可顧夫人的話,卻好像給她打開了一扇門,讓她隱隱知曉,一個女子能走的路興許比她想的還要廣,還要長。

    意識到這一點,她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一砸。

    這世間女子本就活得比男子艱難。

    那些同她一樣失了清白、沒了名聲的女子,若是運氣好,生在富貴些的家族裡,好歹能到家廟裡青燈古佛過完下半輩子。

    可若是同她一樣生在貧苦之家,又無至親可傍,那便如冬日浮萍般了無生機,徹徹底底沒了活下去的盼頭。

    顧夫人說若她活得好,便可以成為那些孤苦女子的盼頭。

    她,想試試。

    臨上馬車前,許鸝兒朝容舒鄭重拜了拜,認真道:“鸝兒謝過夫人。”

    容舒一宿沒睡,這會乏意已經上來了,然許鸝兒那一拜又讓她精神一震。

    怔然了須臾,她囅然一笑,大大方方地受了許鸝兒這一拜,旋即福了福身,道:“我也要謝謝許姑娘。”

    怎能不謝呢?

    許鸝兒活了下來,讓她堅信三年後她也能活下去的,甚至還能做更多的事。

    天已泛了魚肚白,曦光熔了金一般往她頭頂兜頭澆下,秋光裡,少女笑得明豔。

    顧長晉單手撐著車壁,垂眸看她。

    許鸝兒穿了一身麻衣,她也著了一身素裳,跟昨日一樣,沒半點金翠釵環,也沒半點叮呤環佩。

    然就這樣素面朝天的一張面靨,在濛濛曦光裡,美得像是美人圖裡走出的畫中人。

    “噗通”“噗通”,心若擂鼓。

    顧長晉知曉,此時此刻,這陣心悸,再不是無緣由的了。

    “主子,該出發了。”常吉催促道。

    顧長晉“嗯”了聲,望著容舒道:“夫人回去吧。”

    她的皮膚太白,眼下那兩團青影委實是藏不住。累了整一夜,她又生得那樣嬌,該回去補個回籠覺的。

    馬車很快消失在梧桐巷,到刑部時,天已大亮。

    顧長晉領著許鸝兒進了刑部官衙,常吉將馬車停好,快步出了宣武門內大街,拐入一條人聲鼎沸的衚衕巷子裡。

    這衚衕巷裡有一家傳承了上百年的驢肉火燒鋪,那掌櫃手藝極好,驢肉香嫩,火燒酥脆,裹著老湯汁咬上一口,當真是塞過神仙,常吉一得空便要來這吃上三五個。

    鋪子的夥計早就識得他了,一見他來,給他倒了杯熱漿,熱情道:“小哥今兒還是要五個驢肉火燒?”

    常吉嘿嘿一笑:“來十個吧,一會我兄長要來。”

    常吉口中的“兄長”便是橫平,可惜橫平今兒是吃不下這驢肉火燒了,只因他從河井衚衕過來時,已經用過了朝食。

    橫平頂著眼底兩團烏黑,將盤子裡那五個驢肉火燒推了回去,對常吉道:“我不餓,你吃。”

    常吉啜了口熱漿,道:“怎地了?先前幾日你都是狼吞虎嚥恨不能一口氣吃十個八個,怎地今日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