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於夏 作品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在安嬤嬤看來,三姑娘真個就不該放手讓少主處理許鸝兒的事。少主的手段還是不夠狠,從前就因著一條孽畜忤逆過三姑娘。

    徐馥垂眸看手裡的遊記,神色淡淡。

    往常這個點,她本該歇下了。但她知曉顧長晉會來,便拿了本書,坐在羅漢床等。

    沒一會兒,廊下便傳來一陣說話聲,是林清月在同顧長晉說話。

    徐馥抬了抬眼,安嬤嬤領會,快步掀開內室的簾子,笑吟吟道:“少主快進來罷,老奴帶清月這丫頭去打打樹上的蟬,免得吵著夫人了。”

    林清月被安嬤嬤拽走,嘴裡還不甘地念著:“姑婆婆,二爺手臂受傷了,橫平、常吉他們也不知曉受沒受傷!”

    安嬤嬤恍若未聞,拽著林清月的手跟個鐵鉗似的。

    其實不必林清月提,徐馥自也瞧見了顧長晉的傷口,她卻沒問,只道:“為何要救許鸝兒?”

    顧長晉立在羅漢床的一側,垂眸道:“侄兒想將她送入坤寧宮,到戚皇后身邊。”

    徐馥微怔,放下手裡的書,仔細思量。

    半晌,笑了笑,道:“許鸝兒視你作救命恩人,把她這枚棋子放入宮裡,倒也不差。只是宮中波雲詭譎、朝不保夕的,就她這麼個懦弱無腦的性子,你怎知她能活下去?又怎知她能為你所用?”

    “就像姑母教侄兒的,一枚棋子只要在關鍵時刻能用上便可。侄兒把許鸝兒放入坤寧宮,也是為了未雨綢繆。宮裡有人想她死,自然有人想她活。侄兒猜,戚皇后應當是想她活的其中一人。”

    “呵,戚皇后。”徐馥淡淡一笑,眼裡似有回憶之色,“戚甄吶……”

    她淡笑了聲後便是長久的無言。

    顧長晉亦不出聲。

    許久之後,徐馥道:“許鸝兒入宮的事,可要我著人安排?”這便是同意顧長晉的安排了。

    顧長晉道不用,“許鸝兒今夜遇刺,原先派來陪她守靈的宮嬤已經回去宮裡稟告,戚皇后不會坐視不理。”

    “也是,戚甄那人最愛做這些表面功夫。”徐馥頷首,面上已有疲憊之色,揮了揮手,又道:“既如此,我便不管了,你且歇去罷,記得把手臂上的傷處理了。”

    顧長晉離開後,六邈堂很快便熄了燈。

    松思院的燈卻亮了足有小半宿,容舒梳洗好,便披上件大紅色的斗篷去了東次間。

    盈雀就在這裡伺候許鸝兒,許鸝兒還是一身孝衣,今日在鬼門關裡走過一遭,她到這會心裡還驚惶不安著。

    盈雀東扯西扯,說了許多話,總算是叫她那緊繃的心神鬆了鬆。

    “你莫怕,姑娘說不會再有人逼你死了。”

    許鸝兒怔然道:“顧夫人如何知曉?”

    盈雀聳聳肩,道:“這個婢子就不知曉了,不過我們姑娘聰明著呢,她說的話肯定是對的。”

    盈雀一臉的“我家姑娘最厲害”,看得許鸝兒跟著彎下了眉眼,不由得想起容舒來。

    今夜在驛館,容舒罩著斗篷,半張臉藏在兜帽裡,面容瞧不真切。

    她雖很想知曉那位大人究竟……會娶怎樣的妻子,但因著一點兒難以言喻的心思,她始終不敢抬眼去看容舒。

    直到入了屋子,容舒說要給阿孃上一炷香而脫下了斗篷,她才悄悄抬了眼。

    有那麼一瞬間,許鸝兒覺著周遭那亮堂堂的光好似黯了一剎。

    她自個兒本也是個秀美的人,若不是因著這張臉,當初也不會招惹到楊榮那畜生。

    可當她看到容舒時,她心底仍舊生出了自慚形穢的心思。

    後來在馬車裡,容舒又一字一句地同她道,她活著本就沒錯,她本就不該死。

    許鸝兒忽然就明白了。

    難怪顧大人會喜歡她,顧夫人當真是頂頂好的一個人。

    顧長晉在許鸝兒心裡本就是個天神般的人。

    今兒在刑部官衙的後院,他一步一步走向她時,她真的有一種,想要向他頂禮膜拜的感覺。

    那樣逼人的容貌、那樣清正的氣度,連聲音都是許鸝兒聽過最好聽的。

    他將她與阿孃從煉獄裡救出,許鸝兒怎能不感激他?又怎能不傾心於他?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生情,當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

    她對顧大人生了情意,但也僅此而已。她已是殘花敗柳,怎敢有非分之想?至多……至多也就好奇怎樣的女子會讓他傾心罷了。

    見到容舒後,她這點子好奇心也得到滿足了。

    方才在馬車裡,當顧夫人上藥之時,顧大人那焦灼煩躁的神態她可是瞧著一清二楚的。

    她心中那遙不可及的天神般的人,忽然便有了凡夫俗子的七情六慾,忽然就成了凡塵裡的人。

    顧夫人就是那個將他拽如凡間的人。

    許鸝兒笑著應和:“顧夫人的確好厲害。”

    “我怎麼就厲害了?”門簾輕動,一道溫婉的聲嗓隨著輕柔的腳步聲遞了進來。

    “姑娘!”盈雀從地上的氈毯裡起身,“這都多晚了,您怎地還不睡?您手臂還帶傷的!”

    小丫鬟絮絮個沒完,容舒笑道:“這不是聽見有人誇我了麼?就特地來多聽幾句。”

    盈雀道:“您先前不是同我們說,不會再有人逼許姑娘死了麼?婢子就同許姑娘提了一嘴兒,讓她不必擔心。”

    從驛館到梧桐巷,許鸝兒那一臉的惶然無措容舒自是看到了,此番來東次間,其實也是想著同她道幾句,給她安安心的。

    盈雀既然提起了這話茬,她便接了過去,對許鸝兒道:

    “許姑娘的確不必擔心,眼下整個上京的人都知曉有人想要你死。皇上與皇后不會袖手旁觀,原先想要你死的人也不敢再動手,對他們來說,眼下許姑娘是死是活已經不重要了。”

    只有許鸝兒自盡了,那封血書才能激起民憤,發揮最大的作用。

    但如今事敗,許鸝兒即便自盡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她是心甘情願去死的。

    是以,那些人不會再對許鸝兒動手。

    許鸝兒本答應了那人,等香燒盡了,她便會自縊。但前世許鸝兒的死亡時間是子時,比香燒盡的時間晚了差不多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