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掃尾子姑娘聞言便瞪圓了眼,似是不敢相信,那位端方持重的顧大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邊打著酒嗝邊搜腸刮肚地回擊他:“顧允直,我若是大尾巴掃尾子,呃,你,你就是——”

    到底是養在深閨裡的姑娘,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罵人的詞,好半晌才冒出句——

    “大尾巴狼。”

    ……

    顧長晉眉心跳了下。

    榻上那男子,是他,卻又不像他。

    偏這莫名闖入腦裡的片段,真實得就像發生過一般。

    就連方才昏迷做的那個夢,也不像夢,倒像是一段記憶。

    夢裡他是在去承安侯府的路上遇刺的,而她就坐在他身側。馬車被撞倒時,她撲向他,大喊著:“顧長晉,小心——”

    小姑娘清凌凌的桃花眼裡盡是慌亂,倉促間髮髻掉了根簪子也不自知,撲過來時,柔軟的髮梢甚至掃過他的手背。

    顧長晉甚至能清楚感知到那點微微的癢。

    夢裡的這一幕,與他在馬車裡見到的幻覺如出一轍。

    不管是夢還是幻覺,她撲過來的一剎那,他的心“噗通”“噗通”跳得飛快,跟得了心疾一般。

    顧長晉皺眉,他非常不喜這種失控的感覺,更不喜在夢裡的感覺。

    他強行逼著自己醒來,可醒來後,眼裡映入那張臉,他的心又開始猛烈跳動。

    “你醒了?”

    耳邊忽然遞來一道悅耳的聲音,顧長晉陡然回神,唇角抿得更緊了。

    他竟……走了神。

    這於他,是絕無僅有之事。

    他的面色非常難看,容舒只當他是傷口疼,將剛捏起的松子糖放回糖罐,又接著道: “可要我叫常吉、橫平進來?”

    他比她預想的醒得要早,還以為他是傷得比前世輕,這才提早醒來。可一瞧他這鐵青的臉色,又好像是傷得更重了。

    顧長晉靜靜與她對望,黑漆漆的眸子倒映著她明媚的面龐。

    小姑娘正值最好的年紀,靡顏膩理,玉貌花容,像二月枝頭那蓬桃花,又像繁星簇擁的那輪月。

    半晌,他垂下眼,道:“嗯,讓他們進來。”

    容舒抱著糖罐出去,喚了人便兀自在梧桐樹下納涼。

    金烏西沉,涼風習.習,遠天一道紅光燒得天邊的雲彩瑰麗異常。

    盈月、盈雀帶著兩個婆子從小廚房來,見她優哉遊哉地坐在樹下,忙道:“姑娘怎地出來了?”

    容舒遠遠地便聞到了板栗燉雞的味道,笑著招手:“今兒在這吃,二爺已經醒來,正在裡頭同常吉他們商量事,我們別去打擾他們。”

    梧桐樹下襬著藤椅、藤桌,勉強能拿來用膳,但哪兒有主屋的八仙桌坐著舒服?

    “姑娘不等姑爺一塊兒吃?”盈雀往主屋努了努嘴,“奴婢方才問過常吉了,大夫說姑爺這段時日都只能喝粥,小廚房的婆子特地給二爺熬了個山藥芡實粥。”

    “你是想讓二爺邊喝粥邊看著我吃香喝辣麼?”容舒慢悠悠地搖著團扇,道:“對病患來說,看得到吃不到,那才是最痛苦的。”

    若是沈氏在這兒,定然又要罵她一嘴兒歪理。

    顧長晉不重口腹之慾,她便是在他面前吃龍髓鳳肝,他眉頭都不見得會動一下。

    偏偏兩丫鬟聽了容舒的話,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道:“還是姑娘想得周到。”

    隔著一道牆,她們的對話早就叫屋中人聽了去。他們三人自小便習武,聽力較常人要好上許多,其中數顧長晉耳力最佳。

    常吉一臉感動道:“少夫人當真是菩薩心腸。”

    顧長晉瞥他一眼。

    他身邊幾個長隨,一個好酒,一個貪吃,一個嗜睡。常吉便是那個貪吃的,是以聽見容舒的話,方才心有慼慼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