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聽說是底下的丫鬟收拾屋子時,不小心撞倒了几案,這才摔了燈。”

    一盞燈摔壞了,不過是芝麻大點兒的事,徐馥漫不在乎地點了點頭,問起旁的事來。

    “硯兒離開六邈堂後,便徑直出府去了?沒再回松思院?”

    “是,老奴親自送少主出府的,想來是去刑部了。常吉與橫平說,少主這段時日一直在忙昌平州那對母女的案子,便是成親了也不曾鬆懈過。”

    安嬤嬤端著碗熬成濃墨般的湯藥,一勺一勺地喂著徐氏,繼續道:“三姑娘,老奴這心裡不安著吶。容家那孩子生了張狐媚子臉,您讓少主娶她,就不怕日後少主的心被她給叼了去。”

    湯藥入口澀苦,徐馥慢慢蹙起了眉,待得一碗湯藥見了底,吃下安嬤嬤遞來的蜜餞後,方才慢條斯理道:“硯兒是我親自教養大的,他是什麼樣的脾性我最是清楚。他那顆心,連聞溪都捂不暖,更別提旁的人了。況且,容氏美則美矣,那性子卻太過端謹,硯兒一貫不喜這樣的姑娘。”

    說起來,徐馥也不是頭一回見容舒了。

    容舒十一歲那年,她二人在揚州曾有過一面之緣。只那時她戴著帷帽,小姑娘壓根兒沒瞧見她的臉。

    那會小姑娘年紀雖小,卻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明眸皓齒,玉軟花柔。眼下七年過去了,容舒的確如她所想的那般,生得極美。

    都說上京有三美,一是英國公府的三姑娘如今的大皇子妃宋映真,二是護國將軍府的大姑娘穆霓旌,三是承安侯庶出的二姑娘亦即容舒同父異母的妹妹容涴。

    這三人的確是生得花容月貌、沉魚落雁。但若單論臉,容舒實則比她們還要勝上一籌。

    尋常人得妻美如此,大抵會一頭栽進溫柔鄉,日日都要嫌良宵苦短。可顧長晉生來一顆冷情寡慾的心,從不近女色。

    昨個夜裡他寧肯在外堂陪刑部那群糙漢子吃酒,也不肯入洞房,心裡頭大抵還在牴觸著這樁親事。

    安嬤嬤聽徐馥這般說,心神稍稍一定,道:“那老奴可還要安排容氏吃下那藥?”

    徐馥眯了眯眼,想起方才容舒沒甚血色的面龐,搖頭道:“且留著吧,她過兩日要回侯府,那藥吃下去,少不得要病上幾日。等哪日她與硯兒圓了房再說,不圓房那藥也不必讓她吃,免得橫生枝節。”說完便靠上迎枕閉了眼。

    安嬤嬤原還有些話要說,見她一臉倦色,臉頰瘦削蠟黃,再不復從前端莊秀美的模樣,心口一陣抽疼,索性便閉了嘴,悄悄放下床帳,端著個空碗出了屋。

    門外幾株梧桐樹被風吹得嘩啦啦響,層雲越卷越厚,輕雷殷殷,瞧著竟是要下大雨。

    盈月將屋裡幾扇半開的窗子闔起,免得外頭一場急雨擾了姑娘的好眠。

    方才姑娘只用了一小碗肉糜粥便歇下了,眉眼難掩疲憊,想來是乏得緊的。

    昨兒沒圓房,今兒又是一臉病態。盈月心裡亂糟糟的,又是心疼又是無措。可她不過一個丫鬟,再是著急也無用。

    輕嘆了聲,盈月放輕腳步出了屋子,門“吱呀”一聲合攏。

    容舒躺在床上,慢慢睜開眼,盯著床頂那面繡著石榴花開的幔帳出了會神。

    這是她出嫁時,容家送來的拔步床。用的是江南運來的四十年黃花梨木,請的是上京手藝最好的木工師傅,耗費了足足大半年的功夫,雕出上古十二瑞獸並三十六種祥雲,方才造出這麼一架床。

    這幔帳上的石榴花開亦是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旁的小娘子繡的花樣多是鴛鴦戲水並蒂蓮圖,可她知顧長晉性子端方,怕他嫌她繡的花樣太過輕浮,便偷偷換成石榴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