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酒 作品

第49章 chapter49

    上午,爸爸的工友又來看他。他們也沒什麼錢,家裡有上學的孩子要養,還是湊了點錢拿給段雲。

    段雲不能要他們的錢,只是一說話就忍不住掉眼淚,斷斷續續的哭訴著,“老葉這樣可怎麼辦啊,我的身體也不好,我們校校……哪個男孩能看上我們負擔這麼重的家庭,我們要把她拖死了。”

    葉校都不知道爸爸媽媽對自己的愛到這個程度,任何事情上,都把她的前途考慮在第一位。

    意識到這件事,她更沒有辦法喘息。

    一個叔叔走前給了她工地負責人的電話,別的他們也無能為力。葉校準備先聯繫一下,看對方怎麼處理這個事兒。

    剛走到門口,就撞見了一個梳著油頭的男人,腋下夾著公文包,手肘拄在護士臺上,“問下有個叫葉海明的病人,住在哪一間。”

    護士看都沒看他一眼,揚著下巴指向葉校:“那是他女兒。”

    油頭男人自稱是工地的會計,葉校問:“你有什麼事?”

    男人從包裡掏出一個牛皮紙袋子,裡面有五萬塊錢,說作為人道主義給他們的補償。

    葉校皺眉:“人道主義?不是賠償嗎?”

    男人的語氣很強勢,“你爸爸沒跟我們籤合同,他是包工頭帶來的。按理說我們賠不著,也是看你們可憐,哎。”

    看他說的有理有據,媽媽還真被唬住了,如果他們真不賠,小老百姓是弄不過這些大老闆的。

    葉校看了他一眼,“五萬塊不夠。”

    男人又道:“小姑娘,我們賬上所有能動的錢我都取出來給你了,工地資金鍊都斷了,快乾不下去了。”

    葉校還是沒接,這個人說的她一個字都不信。

    男人臉上出現了不太高興的神情,他發現這姑娘一臉精明相,不像是個好糊弄的。這錢給不出去就代表麻煩甩不掉,好賴話都說了一通,對方油鹽不進,他只能離開。

    這人壓根兒就不是跑腿的會計,哪個會計這麼囂張,或者哪個會計敢一個人辦這種棘手的事兒?

    待人離開,段雲著急地問葉校:“怎麼不要那個錢,能要一點是一點啊,你爸都這樣了。”

    葉校拍了拍媽媽,安慰她:“你彆著急,讓我想想好嗎。”

    媽媽不說話了。

    葉校理了下思路。她去年跟吳耀做了兩個月的勞動專題,天天看資料、追現場,幾乎成了半個專家。這情況其實很簡單,分包的組織和承包經營者承擔連帶賠償,誰都別想撇清。

    她很慶幸自己懂這方面的知識。但又很無奈,如果拿著一本《勞動合同法》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就不會有那麼多追薪討債的農民工了。

    而且這是鄉下,剛剛那個人盛氣凌人的樣子,送五萬塊錢只是想探探情況,看是否好甩鍋。

    事情有些複雜,葉校不知道對方水有多深,規矩辦事的還是有勢力的,會不會拿了工傷認定他們也不執行賠償?

    論各方實力,農民工很難鬥過用人單位。

    葉校見得多了。

    *

    中午,二伯一家和姑姑一家來醫院,葉校雖然看不慣二伯母,但這個時候能有個人來安慰媽媽,她也是感謝的。

    堂嫂帶了吃的過來,葉校卻只喝了一點水。

    “你的聲音都是飄的。”堂嫂揪心地看著她:“是不是一直沒吃東西啊。”

    葉校抿了抿唇,她一點胃口都沒有。

    堂嫂說:“事情要辦,飯也是要吃的。說句不好聽的,你現在是你們家的頂樑柱,你爸媽都指望著你呢。”

    葉校當然知道,憋下去的小腹,胃部,可謂是彈盡糧絕。

    但就是吃不進去,有什麼把她的胃給封上了。她自己也意識這樣肯定不行,太多事要辦,自己要是病倒就完了。

    她拿了一塊小蛋糕往嘴裡塞,豆腐渣子似的沒味道,可要嚥下去,第一反應就是趕快吐出來,她的食道她的胃,不接受這些東西。

    人在巨大的壓力之下會緊張焦慮,甚至有胸悶,厭食等症狀。

    她這二十多年的日子總是過得很緊繃,但一直清楚自己該幹什麼,怎樣控制局面,少有這樣大的壓力。

    第一次是去年媽媽開顱手術,她的身體緊張出現應激反應。現在,又來一遍。

    葉校讓二伯一家把媽媽帶回去休息,她的身體不能熬夜。

    葉海明的精神狀況也很不好,昏昏迷迷的,不願意交流,葉校就安靜地陪床。

    一天過去,她在心理上已經能接受爸爸重傷的現實,也認清了自己要面對的事情,除了承受,沒有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