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時陳羨 作品

第70章 第70章

    西律的都城叫長京。

    長京的街市不是四開排的佈置, 多呈屈回的圓街。

    一行人是偽裝秘密進城,況且這是在敵國邊界,本該謹慎行事, 梁懷惔膽大也不顧及。

    行軍打仗的大老爺們風餐露宿, 什麼地方沒睡過,他只想著不能屈就了懷樂,命不命地全拋了。

    起央追跟在後面,看他大手闊綽的模樣, 真真是口都不敢開。

    凡事沾他妹妹頭上, 理都不是理,勸個球?

    長京最好的天字房,還是個賞長京的絕佳位置。

    房內清靜敞亮,幽雅舒適。

    懷樂推開窗往外看去,三個月了,一點懷都不顯,主要是她瘦, 即使繫了窄腰的絛帶, 腰身依然纖細不足一握。

    若是知道懷樂懷孕的人不說, 只看她是瞧不出來的。

    底下人生觀喧譁,人來人往, 比之南梁, 要更吵些。

    汴梁的人說話腔調更柔些,帶著點南下水鄉的柔軟, 因此街市聲音不大。

    同等同樣的各式攤販商鋪, 駛過錯落的馬車行人, 有著綾羅綢緞的, 也有穿粗衣麻布的, 多種多樣。

    年關過了沒多久,一眼望不到頭的街道,人依然很多很多,人人臉上都洋溢著開心的笑。

    這裡的人視紅燈籠為喜慶的祥物,處處掛得滿當當的,懷樂看著受風吹拂的燈籠穗。

    忽而恍然,吸了吸鼻子。

    想到在南梁那夜的燈籠穗,這裡是傅忱的故鄉。

    想得入迷,梁懷惔敲門進來她都沒有發現,直到肩頭攏了一件瑩色毛邊的披風。

    懷樂才回過神,“二哥哥?”

    懷樂自己接受打了絛帶結,梁懷惔看著懷樂的面色總算是養回來了,心安些。

    “吃食端上來了,趁熱吃,這段時日趕路累,用了飯再睡,若是飯菜不合口味吃不下去,就叫阿央重新換別的。”

    懷樂摸著柔軟絛帶的一頓,本來她要走,怕二哥哥看出來,方才轉身對視一眼,懷樂便心虛低下了頭。

    聞言,這一小會,懷樂就問了,“二哥哥..不和懷樂一起用飯嗎?”

    一路過來,怕有人在飯食上頭動手腳,梁懷惔都是先嚐菜,連熬給懷樂喝的安胎藥他都要先嚐一口。

    起央追看他嘗安胎藥,在旁邊嘴角抽蹙得快要扯瘋。

    什麼叫妹奴?喏,瞧,現成的。

    起先二哥哥坐懷樂旁邊的時候,懷樂覺得拘束,手腳都不好擺放。

    不知道為什麼,二哥哥給懷樂布湯夾菜,夾的菜懷樂都愛吃,湯的口味鹹度也合適,從來沒有一樣不是踩在懷樂的味蕾上。

    懷樂心生奇怪,問過他。

    梁懷惔含糊其辭,他只說是廚子的功勞,那廚子做的飯菜淨和懷了身子的人,懷樂想得不深,只能哦。

    誰說他妹妹笨的,一句話就給察覺出來了。

    本以為懷樂不會問,梁懷惔輕笑,骨子裡還跟小時候那樣,喜歡黏著哥哥。

    “晚飯不能陪阿囡用了,哥哥收到了一位老朋友的拜帖,要過府去見見。”

    玢王的帖子,梁懷惔進長京沒多久,沒等他找玢王,立馬就收到了玢王的拜帖,說明玢王時刻注意他的動向。

    二哥哥不在.....

    二哥哥不在的話,懷樂走掉的機率會更大了。

    懷樂手指繞著絛帶,心跳得更快了,打聽了一句。

    “那....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梁懷惔難得心情好,摸摸懷樂的頭髮,逗她笑,“捨不得哥哥走?”

    懷樂瞥開臉,“.......”

    “好啦,不逗阿囡了,哥哥會完友會盡快趕回來。”

    儘快的意思就是,會晚。

    以前他鬧,跟人打馬玩瘋常常忘了歸家的時辰,阿囡說是害怕,騙阿孃說需要晚上燃著燈睡。

    其實只是想給梁懷惔照路,免得他被家裡堆積的雜物絆倒,還藏著小食給他。

    “你不要等,到了時辰記得自己睡。”

    懷樂乖嗯,“阿央不走,他在外頭,阿囡有什麼事情,儘管喚他....還有...少跟他玩,他這人最是不正經。”

    梁懷惔很擔心起央追胡言亂語,教壞阿囡,孩子通人性,在腹中已經會學東西了,梁懷惔很擔心起央追教壞孩子。

    文不成武不就,光那張嘴皮子天下無敵。

    懷樂品出梁懷惔話裡促狹的意思,唇角慢慢地抿彎,也是聽話地點頭。

    梁懷惔走後門出去,懷樂看著他的背影,想到這段時日二哥哥對懷樂的照拂,這一走,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了。

    懷樂看著梁懷惔漸行漸遠快要消失的背影,眼裡的淚湧了上來,眼前二哥哥的背影和腦海當中的一副雨夜的畫面重合了。

    似乎...從前懷樂就見過他離去的畫面。

    懷樂心跳加速,奇怪的,懷樂不想讓他走,衝上了前。

    “哥哥!”

    梁懷惔被熟悉地吶喊聲,叫得脊背一僵。

    當年就是他沒有聽阿囡的話,賭氣出了門。

    著杏色衣裙的阿囡氣喘吁吁追上來,泥潭濺髒了她的裙邊,她的臉上爬滿了淚水,哭著喊他。

    “哥哥!別走。”

    他少年意氣,越叫越不聽,反而跑的越快,要等消夠了氣,才會回來。

    少女熟悉的喊聲,從記憶當中揪出來,久遠又叫人覺得心酸。

    梁懷惔嘴角隱隱微顫,這一次他停下來,轉過身,眼中隱含淚光。

    “阿囡。”

    懷樂咬緊了唇,手扶著院門,“........早點回來。”

    傅忱看著她的眼睛,沒有從前的記憶,“........”

    並沒有想起來,是出於本能嗎?

    不管何等結果,阿囡心裡有他這個哥哥了,什麼都好。

    “好,哥哥答應你早點回來。”

    起央追在旁看著,梁衡之已經走遠了,他才走上前到懷樂的身邊。

    “小流鶯別傷心,梁衡之很快就回來了。”

    起央追也眼巴巴看著梁懷惔消失的方向,他也想跟著梁懷惔去見見人,奈何還是這一頭更重要,只能下次了。

    跟在小流鶯身邊也好,增進感情的時候到了。

    “小流鶯,一路上悶壞了,用過飯,我陪你出去外頭轉轉?”

    懷樂求之不得,她正想著怎麼出門呢。

    “可以嗎?”

    起央追得意,“當然可以,我雖然在南梁被通緝,但西律大權還不是傅忱掌,西律的人忌憚我是西域的王子,官兵見著了我,肯定畢恭畢敬。”

    “你放心吧,不要怕。”

    “好。”

    懷樂用了飯,戴著面紗,換了一身利落的茶綠色繡花樣式的交襟裙,出城的對牌被懷樂拴了一條線掛在脖子上,藏進裡衣。

    外頭罩著滾了毛邊的藕荷色滾瑩白色的斗篷,昔月被燒掉的長髮已長至腰間,長髮僅別一支清亮無暇的珍珠簪子,襯得她清麗無雙。

    起央追一時看痴了眼。

    懷樂不自在揪著袖。

    她帶了很多盤纏,裝進修荷葉的繡包裡,綴在腰間,沉甸甸的。

    起央追回過神,難得為自己的痴相,尷尬清咳一聲。

    他轉移話眼指著懷樂腰間的荷包。

    “小流鶯,你的荷包裡裝了多少銀子?怕是多了墜得腰疼,我的身上有很多銀票呢,你要是瞧上了什麼,不要愁,我和你哥哥一把子交情,我帶你出去,不會虧了你,你就是要買一座樓,我都給你出錢。”

    “還有啊,你這身衣裳很不錯,但會不會太束了些,會不會屈著....”

    起央追指了指懷樂的肚子。

    懷樂攏緊了斗篷,“街市人多,穿得利落些也能避免熙攘碰撞,錢......我...我想花自己的錢給哥哥買些東西。”

    起央追長哦一聲,“這樣啊。”

    懷樂額頭都冒了汗,好在起央追沒有再追問,歡歡喜喜邀約懷樂。

    “那我們出門吧。”

    懷樂心裡鬆了一口氣,“好。”

    .........

    “回來也有些日子了,到底要不要去...見見陛下?”

    傅忱看著外頭懸空的月,一言不發。

    付祈安摸不透他的心思,他覺得傅忱周身籠罩著陰霾,饒是他多年來見多識廣,壓根看不透他。

    才多久,他就完全變了一個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之前不是傳來信,那什麼要他命的懷樂小公主沒死嗎?後都立了。

    難不成又出什麼岔子了?